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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阿帶道:「了不得,我使盡勁也還傷不了它一根毫毛,不虧倒下的大樹擋住了它,也許我要被迫跳崖。」

  紀珠叫:「來啦,來啦!」

  洞口過來一大片黑影子,張得見那熊一雙前腿,粗壯若兩層並排寶塔,據地幾個爪差不多有水牛角子那麼大。

  吹花暗裡想:這傢伙恐怕真的刀劍不能傷,雖然這般想,她還是摸出幾枝鐵翎箭緊往洞口挨。

  這洞口窄窄一條縫橫寬不過一尺四五寸,直長約莫三尺多高。

  熊身上最小的部份大概算腦袋,但也不止洞口那麼寬那麼長。

  洞口這一被它上前堵住了,你就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看見它鼻子裡斷斷續續咻咻呼吸聲音。

  吹花恨透了扔掉箭取寶劍,猛使勁紮出一劍。

  這枝寶劍是雍正帝那天晚上給她的,劍號燕支,確是一件利器,一劍紮穿大熊嘴唇。

  這東西也奇怪,哼也沒哼一聲,掉轉頭用屁股反撞洞壁,整個洞震得岌岌搖動。

  阿帶叫:「不行,我們要趕快出去,危險。」

  吹花嘴裡不響,曲背彎腰站起來,緊一緊手中寶劍,趁熊屁股再來撞那一口狠勁,照它兩條腿腿縫隙漏光處,奮臂探劍迎沖。

  劍刺入熊小腹,人跟著盡力向外竄。

  吹花的臂力不弱阿帶,再加熊本身反撞萬斤以上實力,劍劃那大熊兩三寸厚的堅韌肚皮,摧枯拉朽,快如破竹。從尻至胸,豁然開膛。

  大熊破腹墜崖而死,吹花總因身手極端迅捷,緊切中人算躲開,但一身銀灰色緊裝卻也不免沾上許多血污,她急得直跺腳咒駡。

  阿帶、小雕、紀珠鑽出崖洞,他們又都忙著去崖邊看熊的屍骸。

  只有燕月笑嘻嘻的向前給姨姨請安。

  他說:「恭喜啦,姨姨,熊既除,黑努兒無能為矣!現在請您帶包袱進洞去換一件乾淨的衣服,我們立刻出發犁庭掃穴,下半天稍作休息,晚上踏月下山,兼程奏凱言旋。」

  吹花叫:「你講得很輕鬆,我力也使盡了,要不要歇一歇呀,你剛才吃飽了,我還餓著肚子呢。等著啦,我洗個澡再說。」

  邊說,邊扔下寶劍取了包袱往洞口走。

  燕月過去拾起她下寶劍,顛倒反覆細看,看劍葉上水紋映漾燦若銀蛇,而且竟然沒帶上一點血漬。

  看著不由生愛,握緊嵌滿寶石的劍靶兒,使個撒花蓋頂,他覺得非常趁手,微歎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使燕月有此一枝利器,橫行天下,孰敢當我?」

  卻不想吹花還沒進洞,瞥見他一番做作,驀她又扭翻身笑叫:「好孩子,不要歎氣麼!等會兒斬了黑努兒就送給你啦,這一次你實在幫我一個很大的忙。」

  燕月紅了臉,急忙說:「姨姨,我……不要。」

  吹花道:「不許客氣,你也還夠得上使這一枝寶物。紀珠本來有枝巨闕劍,那比較還要好,他卻轉贈了蒙古喜王爺。

  倒不錯,阿喜那個人稱得起一條好漢。寶劍這東西,就是不能隨便亂給人,你若是不行,我也還能送你?」

  講完話她進去了,燕月還怔怔瞧著手中劍出神。

  阿帶過來笑笑說:「你想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不是有這一枝寶劍,就沒辦法刺穿那大熊幾寸厚的堅韌肚皮。

  不是你姨姨三千斤的臂力,誰也沒辦法把得定劍迎當它那一下子屁股後撞的那一股的猛勁。

  不是使它大開膛,它也就不會這麼快殞命,熊負傷必然拚死,人所不能控制。像它這樣大的軀體,簡直無法估計有多大威力。

  我們藏身這個洞,管保被它弄崩無疑。孩子,你曉得剛才那一霎那,我們擔著什麼樣子危險!」

  燕月笑道:「怪不得姨姨說使盡了力要歇歇。我本來主張用鐵翎箭射它小眼睛麼!」

  阿帶道:「你錯了,不用說它那眼睫毛粗如一根根鐵筷子必能避箭,就算射瞎了它兩眼,包能死麼?要不死那更糟,它明知仇人伏在洞裡,底下什麼情形你講啦。」

  說著呵呵大笑,笑得小雕紀珠也來湊熱鬧,小雕說好歹也要把熊和矍父的爪牙拔幾個帶回去嚇人。

  紀珠說熊項下那一塊熊白是件寶貝,阿帶說晚上有空非要割下熊掌猩唇甘旨嘗新,他們談著笑著好不開心。

  大半天工夫才見吹花由崖洞裡出來,頭髮剛洗過還沒有幹,濕淋淋她散披肩上,身上換了一套寬大衣服,底下躋著鞋,懶洋洋的一步一步拖著走。

  阿帶覷著她笑道:「怎麼樣?小妹妹,今天—恐怕不能再找黑努兒拚命了!」

  吹花道:「我這一隻手發顫麼?」

  她一面說著,一面伸出右臂膊倒掄一下。

  阿帶笑道:「剛才那一劍,你若是把不定,那就糟透了,我估計非運足三千斤氣力也就支援不住,真難為你,小妹妹!」

  吹花笑道:「陛下,別再喊我小妹妹好不好,四十歲老太婆,你好意思?」

  她盤起腿兒就旁邊一塊乾淨草皮上坐下。

  阿帶大笑道:「在我海皇帝眼孔裡,胡吹花總還是一個小孩子,過去,現在,並沒有兩樣。」

  小雕笑道:「我真不能相信你渾身還有幾千斤蠻勁,我……早就不行了!」

  吹花笑道:「所以我想勸勸你,這一次回家,凡事要懂得好歹。」

  小雕笑道:「你意思怎麼樣?」

  吹花笑道:「怎麼樣,你得當心揍個扁癟。」

  大家聽著都笑開了。

  燕月笑道:「我聽說古代有一種人號稱打虎世家,七八十歲還能行業,使用的武器就是一柄幾寸長的小刀子。入山先察看虎的蹤跡,判定了它的威力,非厲害兇猛的不打。

  口吹獸哨引虎出來,虎見人騰躍奮撲,人挫身入虎跨下,屈肱露刃寸許,虎過頃刻開膛而死。

  想起來跟姨姨剛才刺熊情形差不多,不過人家是迎虎屹立,讓虎自殺,姨姨是利用熊屁股撞壁的逆力進劍。

  而且還得鑽入熊腹沖劈,那自然難得多了。可是人家打虎世家,僅是那一手屈肱露刃,據說就要練目十年,練臂十年呢!」

  阿帶笑道:「那是瞎吹,我也不要練,照樣包辦讓你看如何?為什麼講究露刃寸許,這說明兵刃愈短愈好使勁。

  你姨姨使的是三尺長劍,這差多少?再說虎的威力本來就沒有熊大,整個大蟲體重沒有超過三四百斤的,這大熊你講……」

  吹花擺手叫道:「得啦!陛下,別儘管捧我啦,嘩啦唾啦的叫什麼呢?我也聽講過,那種打虎人,一天打十個老虎不算一回事。我,我這會要是再碰一老母豬也未必還有辦法,你曉得不曉得呀!」

  大家又被她說得笑了。

  阿帶叫:「紀珠去拿酒來啦,今天應該要替你媽媽辦個慶功宴才是,來到這樣窮山上還有什麼話好說?現在只有請她多喝幾碗酒,好好睡個大覺,養足精神,明兒再鬥那黑努兒呢!」

  吹花叫:「明兒,不能等明兒,我這右臂大概歇一會總會好。」

  阿帶忽然翻了一下眼睛說道:「我去找個回力的藥丸給你……」

  說著起身跟紀珠一道走了。

  他們爺見倆回來時,紀珠手中持著一瓠瓢酒,另外又給帶來她的酒袋子。

  阿帶笑道:「我把藥丸兒化在瓢裡,你喝下啦。」

  吹花就紀珠手中慢慢把一瓠瓢酒喝幹,接過酒袋子再陪著阿帶,小雕痛飲一會。

  吹花她就好像十分疲倦樣子,打個哈欠笑道:「不行,我真要去打個盹……你們多喝一點啦!」

  她說著站起來往洞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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