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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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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留笑起來。 「你有什麼好笑?用燒酒可以,燒酒總不至沒有吧……」 「你好像很闊……」 「這與你有關係嘛?」 劉留猛的過去拉開門,驀然地捲進來一陣風。 紀寶是剛在洗臉,盆水上立刻鋪上一重灰沙,他很生氣,可是還不想發作。 劉留叫:「這你得給錢。」 他指著門外溜馬的小孩。 紀寶冷笑道:「你這店很特別,溜馬還歸客人的……」 劉留掩上門說:「馬好得出奇嘛,最好還是由你自己看管,要不得出十兩銀子……」 說著又是一聲大笑。 紀寶不由光了火,沉下臉說:「你是存心搗鬼,放明白,馬要弄丟了,你可得當心。」 劉留叫:「咦,人小脾氣倒很大,快說從那兒來的?那兒去……」 櫃檯邊有三個人趴在桌上喝酒,混和著叫:「那兒來的?那兒去?」 劉留叫:「不講清楚把他的馬行李全留下來。」 紀寶道:「你這總是黑店,你這班人也總是賊。可是要留我的東西並不太簡單,我還不妨告訴你,我的青馬是一匹千里馬。 我那小包袱裡就放著價值萬兩的金珠寶貝,說同行也沒有一個夥伴,去的地方還很遠,新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馬還是要替我喂好,落了一根毛,你們都得認帳。」 講完話,他往房間裡走。 劉留一跳跳到他面前給攔住,那邊有一個人卻去頂上店門。 三爺一看倒是笑了,笑著問:「你們想怎麼樣?」 劉留叫:「想揭你的皮,你隨便損人嘛,怎麼說店是黑店人是賊,你這小鬼……」 三爺伸手給他一個耳光,打得不太重。 然而人家受不了,飛出一拳直搗三爺心窩,三爺翻腕扣住人家脈門,微使一分勁,這位劉掌櫃人就蹲下去了。 鄉村裡客店多半都兼帶賣酒,今天天氣還很冷,喝酒的人總有七八個,他們跟劉留全是熟人。 劉留這邊一聲喊叫,那邊三個人一桌喝酒的就都站了起來,有一個抓起酒碗便向三爺拋去。 三爺伸左手接碗,酒卻潑了一身。 他身上這件薄棉袍是喜萱親手縫製的,一看前襟一片濕汙,不禁怒火上升,一腳踢開劉留。 人跟著蹤到那邊桌上逮住人,右掌拍在人家脖子上,這個拋碗的脖子歪了喊也喊不出來了。 兩邊兩個人同時拳腳並至,三爺每人給他一下重的,這個扭錯了肩胛骨,那個卸脫了一條臂膊。 一陣慘叫,嚇得櫃檯上五個壯漢全鎮住啦。 三爺說:「你們決不是好人,我去看看馬,要丟了,你們就不能活……」 他去打開門出去。 他這一出去,外面卻進來一條碩長漢子,黯淡的瓦油燈下看,這漢子約莫三十來歲,穿著藍綢子長袍黑馬褂,頭上青緞小帽。 這人前十來天剛來這地方,他是來給當地一位長輩英雄石廣琪拜夀,店裡人全認得他。 他進來負上一雙手,搖搖頭說:「劉掌櫃,你又生事,石老英雄就是氣你不學好,專會戲弄過往孤客,你這店早晚得關門…… 今天這位小爺,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是京都神力王府來的,神力傅侯就是他的尊大人,你們看他小,他的一身能耐就是走遍天下無敵手。 他回來你們得哀求他寬容饒恕,不然的話,過了時辰脫臼的骨節合不上,你們便是一輩子殘廢……」 話說到這兒,紀寶回來了。 他就在門口站一下,立刻撲到那漢子跟前跪下一條腿請安,嘴裡叫:「藍大爺,您老人家怎麼也到這兒啦……」 那漢子趕緊攙他起立,笑道:「三爺,我們再細談,現在先請你救救他們吧。」 紀寶回頭看看還蹲在地下的劉留說:「可惡嘛,他們算計我的馬……」 漢子笑道:「他是跟你開玩笑,並非真的惡人,這兒有一位前輩老英雄叫石廣琪.老人家耳聞目睹的地方絕不能有黑店。」 劉留哀號道:「小爺,我是有眼不識泰山,饒了我吧,我這一條臂膊全麻木得沒感覺啦……」 紀寶笑笑,過去牽起他托在地下一條臂膊一抖,他整個人就跟著起來了。 寶三爺再把爬在一旁三個受傷的人,每個給他捏合上骨節,他們就又一陣慘叫。 姓藍的漢子叫:「那一位給三爺去喂馬,要好的豆,好的酒。」 櫃檯裡出來三個人去了。 漢子反手掩上門說:「劉留,罰你請客,宰兩隻雞,來四斤陳酒……」 劉留叫:「該,該,爺算賞臉,我這就準備去。」 這條漢子流落京都時改名叫傅恩,現在到這兒仍叫藍立孝。 他跟紀寶兩頭施恩,紀寶當時在西山忠孝齋救過他,後來他在禁宮禦書房也救了紀寶,他們倆交情可說很深。 雖然彼此少來往,可是互相感激。 紀寶今天在這地方見到他,自是分外快樂,等不及劉留把雞送來,他們倆已經爬在桌上喝起酒來啦。 藍立孝說還沒找到什麼適合的工作,眼前決計暫住石廣琪家裡等機會。 他的話頂簡單,兩三句就結束了。 紀寶訴說的可是長,先說出家訪道的動機,再說崔小翠因為這回事跟他鬧彆扭,話題轉入一場大病,嚇壞了多少人,累壞了多少人…… 他說:「我要不是顧恤大家太過愛惜我,我本身實在不大願意出家,人生壽夭又有多大關係,出了家是不是真能延齡還是問題。」 藍立孝靜靜的聽他講完話,想了想說:「三爺,人有的為他人而死,有的為他人而生,這總歸一句話感情。 據你說崔小翠姑娘她與你恩同骨肉,智慧如海才藝無雙,那麼她所指示的自然有道理,何況堂上言命諄諄,手足關懷甚切。 無論如何你總得上一趟阿爾泰山,不過這麼遠的路程,讓你一個人長途跋涉,這似乎有點大意。 出門要靠閱歷,光說武藝那是攪不通的,如你今天這樣暴躁,動手就傷人絕對要不得。你的眼光又不夠,真要是落了黑店,恐怕不得了,明槍可躲,暗箭難防,這一路西行,使迷藥的,放蠱毒的,那一類壞人都有,著了道兒你就毀了。 出門人第一講究和氣,你還是一個小孩子更應該謙恭……好,老弟,我反正是個閒人,送你去啦。」 紀寶笑道:「那我怎麼敢當。」 恰好劉留親自端出來兩盤白煮雞,聽見他們爺兒的話,接著笑道:「我說,小爺您就不要客氣啦,有您藍爺護送方保萬無一失,憑您一個人真怕不行呢!」 紀寶站起來拱拱手說:「劉爺,對不起,我剛才是不曉得……」 劉爺急忙擺手說:「別說,別說,我承認存心戲耍您,您總要寬恕我不知不罪。」 藍立孝大笑道:「走遠路只要你懂得江湖門檻,倒還是頂有趣,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交上一兩個好朋友。 老弟,請記著,誠字天下去得,你有這一付好品貌,又是一身驚人能耐,誰還能不喜歡你? 千萬別驕傲,別炫露,像這樣亮著兵器出門,你就是不識禮貌,就是瞧不起當地人物。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天我要不在這兒,石老前輩聽到你使錯骨法傷人,間就有一場大麻煩。」 幾句話說得寶三爺滿臉通紅,他後悔了。 第二天一早,藍立孝領紀寶進謁石廣琪,三爺奉獻十顆大珠作拜見禮。 石老英雄十分喜歡,他給的賞賜就更豐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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