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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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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這家酒樓叫清真樓,想得到那是回人開的館子。 烏知縣見到穆罕默德教主的門徒總是有點頭痛,何況樓上喝酒的是三個彪形野蠻番人,而且大家全都醉了。 番人卻也會來兩句北方官話。 有一個問:「你們來幹什麼?」 烏知縣的跟隨搶著答話:「縣太爺……」 番人忽然捧腹大笑,一口酒差一點沒噴到縣太爺臉上。 縣太爺展威,沉下臉暍叫:「你們要懂得規矩。剛才欽差大人路過樓下,誰在瞎鬧?」 番人兩隻手扶著桌子,很困難的站起來說:「大人?你不瞧我的個子也不小,他走他的路,我鬧我的酒,怎麼?」 這一下人家不是笑,是咆哮。 縣太爺扭頭看背後帶來的幾個人。 紅娘子——賽圓圓可不是也坐在桌上? 她怕出岔,她也裝醉,斜著眼兒說:「縣太爺,你是說欽差來了,我來老百姓曲也不能唱,酒也不許喝? 縣太爺,那麼您的意思,是要地方上罷市!」 古代罷市兩個字是地方官的大忌,輕參官重砍頭那還得了?真的罷市,督撫司道都吃不消,別說七品官知縣。 烏洛圖不由光火,他叱暍:「混帳,你就該掌嘴……」 紅娘子笑:「我說你應該強迫罷市,不罷市我們當然也就可以作樂,是不是呀!」 她地眼眶兒瀲灩著兩泓秋水,水澆得縣太爺再也煽不起火,他手摸著兩撇髭須,估掇想底下該怎麼收台。 柳紀翠——王七王險些,桌上喝酒根本沒有他的份兒,他排著十足烏龜相,拱肩縮背一直伺候一邊。 這時他亮臉兒過來給太爺打扡,輕說:「小的回老爺的話,小的女人她醉了……」 烏洛圖哼哼:「那怎麼辦?欽差大人傳她。」 紅娘子那邊又說:「傳?不是拘捕?那沒關係嘛,我這兒陪完酒就去見他。」 三個番人同聲叫:「不管,不管,賽圓圓你好心再唱一段……」 他們醉得舌頭也短了,烏洛圖犯不著再去撩撥醉漢。 他向紀翠打官腔:「你叫什麼?」 紀翠打扡又說:「小人王七王險些……」 烏縣爺一聽幾乎笑了,瞧瞧那樣子,心裡說:你就乾脆叫王八,還險些什麼?然而這不能明講。 做官講究官架子宮樣威儀。 他再問:「從那兒來?」 「小的兩口子由烏魯木齊來。」 「你的女人地是營妓?」 「對的。老爺。」 「她剛唱什麼曲?」 「小的也弄不清楚什麼扁扁方方圓圓曲?」 「她認得字?」 「厲害咦,老爺,她還會作詩呢!」 「你莫不是逃犯,你又怎麼弄到她?」 「小的原是賣雜貨討娘們歡喜的商人,剩下幾個錢娶了她多災多難,不得已……」 他拿著賂肢窩裡的銅鑼揚了一下。 「你跟我來。」 他步下扶梯,到帳房裡落坐,趕走人認真對紀翠面授機宜,紀翠佯驚佯喜唯唯拜謝。 縣太爺他這才站起來喊一聲伺候,抖擻著威風上轎走了。 薄暮光景,縣衙門派出兩個專門包辦縣太爺秘密工作的便衣人,上客店找王七王險些、賽圓圓。 人家兩口子已經由酒樓回來大半天,而且等得正不耐煩。 他們被帶上欽差行轅,除了烏知縣派了這地方的看門官,此外再不見第二個賊奴才。 事實上欽差大人午後就掛出了牌示擋參擋見,這就難怪靜悄悄雞犬俱無。 烏知縣留王險些門房裡廻避,倒是賞了半瓶酒兩碟子菜,吩咐凡事自己周全,他領賽圓圓摸黑走進後面廻廊。 對面北屋裡燈火通明,窗兒下有兩個青衣小帽跟班站著守候。 賽圓圓靈機一動,下麵小腳兒無端打個踉艙,三個指頭兒巧不巧扣上烏知縣右手脈門,她低叫:「太爺,您走好啦……」 烏知縣並不曉得怎麼一回事,並沒有一點兒痛兆感,只覺得下半身酸溜溜抬不起腿兒來。 賽圓圓又叫:「來呀,來攙他呀……」 窗兒下那兩個跟班過來夾住他,他也還會說話:「沒關係,老毛病血氣不足,少坐歇歇就好。」 兩跟班的拖一張冷板凳上頓下。 賽圓圓又說:「您就坐好啦,您也實在累啦。」 話說得軟綿綿的,走起路偏是那麼快。 兩跟班的來不及唱報,只見她一挑門簾子人便進了屋。 劉三策獨據炕頭,手中端著酒杯子,耳向窗外聽,眼往窗上看。 驀然地香風滿屋,椽上燈,壁間燭,立刻都沒有了精神,面前只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像一輪停空皓月大放光明。 劉賊急忙倒咽下一口唾涎定一下心看,看了卻不禁自貽神移,大半晌好不容易才叫出一聲「咦」! 賽圓圓插花剪拂,輕輕說:「小女子給大人請安。」 劉賊呵呵笑:「你,你上來。」 賽圓圓那能怕他?她款款往前挨。 他發狠再看,看她頭梳擷子髻,耳朵上拖一對秋千耳墮兒,沒插金也沒戴銀,顫巍巍簪個剪絨亮翅蝴蝶兒。 桃花臉,粉頸兒,銀羅衫子石榴裙,最不堪看到那裙匠下兩頭紅菱兒…… 劉賊看得心癢難抓,不知不覺把手中一大杯酒全喝光了。 賽圓圓搭訕說:「大人,您喝酒也不用菜?」 她整個人倚到炕几上。 劉賊笑嘻嘻說:「似這般可喜娘罕曾見,你的一肌一容又那一處不可下酒?」 「您懂得西廂曲兒麼?」 「什麼曲我都頂熟。」 「那一定也就是您做官的國計民生經濟學問了。」 「你這人刻薄……」 他的手伸到她肩上。 她輕輕撥開佯瞠說:「幹嘛動手動腳嘛?喊我來難道就光是看看過癮。」 「白天聽見你唱圓圓曲,我就曉得你不俗,所以我非要看看你,怎知道聞聲不如見面見面大勝聞聲。」 他大概改了一個字「名」,自以為運典入化,樂個哈哈大笑。 「要聽曲,我還能不巴結兩句,誰教您是欽差大人呢?」 「先唱一段兒,再陪我喝兩杯。假使我留你住個一宵兒,你就真是走了好運兒。」 他再來個哈哈大笑。 「呸,不像欽差大人講的話。」 「我對娘兒們向來有恩。你留下明兒一早走,你知我知別人不知。」 賽圓圓伸出纖纖手,手指頭反指到窗兒外,也斜著媚眼兒,慢條條說:「外面嘛,縣太爺在坐冷板凳,還有貴欽差的兩位紀綱之僕。 有道呢?防口甚於防川,賽圓圓野草閑花何足道? 侍郞公,您,怕不怕自貽官箴,有忝官常?」 「喝,你真了不起麼,我更是非留你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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