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小萱送行回來,嘆息著說:「為著春姐姐的事,我日夜芒刺在背,多謝千手准提老菩薩普渡慈航,救了她春姐姐也就等於救了我小萱,看著春姐扳鞍上鐙滿面春風一身松暢,我心裡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呢!」

  小蓮笑道:「除非老菩薩誰也難不倒馬爺爺,我們答應幫忙春姐姐,實在也只剩哀求老菩薩一著棋。

  春姐姐自己把聲名弄得太糟,老菩薩肯管不肯管大是問題,你芒刺在背,我還不是滿腹疑團。」

  玉簪見笑道:「爺爺那樣頑固一個人,怎麼說的也會聽乾妹子的話?」

  個蓮笑道:「以德服人者王,以力服人者霸,老菩薩天生王霸之才呀。你沒聽說,當年馬爺爺拒婚馬奶奶,老菩薩光了火,尖酸辛辣狠狠的把乾哥哥擺佈了一頓,乾哥哥終於屈服於力。

  馬奶奶來歸一切表現得好,奉母匡夫人賢大孝,馬爺爺漸漸便又感動於乾妹子作媒之德,於是乎他將她當作神明活佛般敬重,又怎敢不聽她的話呢?」

  玉簪兒笑道:「老菩薩好像專喜歡為人家作媒。」

  小蓮道:「可不,她老人家就不曉得做成了多少癡男怨女,哈密老家後兩輩人大半都由她撮合……」

  她霎眼睛笑笑,意思說惟獨她沒有麻煩到老人家。

  小玲這小滑頭好半晌沒作聲了。

  這回他懶洋洋搭訕說:「老天爺大概總是怕狠,狠的人偏讓她誤打誤撞垂手成功。老實一點呢,就非要地千磨百折九死一生才子作成。

  黛妹妹在神女峰落的什麼難,三妹子還不是險些兒斷送鯊魚窩?莫怪我不服氣,是不是呀?大妹。」

  小蓮冷笑:「嗯,你,你玲哥哥是既不狠又不老實,所以要等守一輩子光棍,搖唇鼓舌,吊兒郎當。」

  小玲聳聳肩笑:「男孩子不勞費心,君不見紅娘子慌到什麼樣子?不虧老菩薩大慈大悲,保管地會急個尋活覓死。

  可是你大妹子也別太高興,馬爺爺肯聽老菩薩說法,騏哥哥不一定能服帖,他怕定了紅娘子骯髒潑刺。」

  玉簪兒叫:「玲哥哥你何苦嘛,缺德。」

  小萱罵:「討厭鬼惟恐天下不亂,幸災樂禍胡說八道,什麼骯髒、潑刺?燕嬸子說她清白女兒身,說她還不過質美而未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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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當她閨中良友,她要琢磨她成器。

  你玲哥哥還會比巾幗聖人聰明,狗屁不通嘛,你批評了人家什麼鬼話!」

  三姑娘咬著牙齒悻悻地罵,小玲厚著臉皮笑嘻嘻聽。

  小蓮說:「別理他,三妹子,我們不希望狗嘴裡長出象牙,天曉得姨奶對騏哥哥比親孫子還要憐愛。

  春姐姐如果不濟,她老人家還能親自下山說媒?

  放心吧,玲哥哥,天底下女孩子誰也不會嫁給你,吃醋、撚酸又怎麼樣呢?呸,好意思嘛!」

  她氣憤憤牽起小萱一隻手望帳後走。

  玉簪兒輕說:「玲哥哥,你好心,千萬別去挑撥騏哥哥……」

  小蓮猛回頭叫:「不怕,不怕,還他一千個不怕,敢破壞,不致他領教李小蓮狠到家,那算有鬼。」

  章小玲嘴巴不乾淨,人並不太壞,反對紅娘子,正是他愛惜紀翠實心。

  紅娘子在他眼孔中看做洪水猛獸,怕只怕紀翠哥將來毀在她手中。

  他小玲不足以知紅娘子,簡單說還不夠聰明,一張口沒遮攔也的確太於放肆,這就難怪小蓮、小萱姐妹生氣。

  當時他挨了一場老大沒趣,被龐蓋拖去參觀牧場,小蓮、小萱也就著手打扮,易釵而弁冒牌馬騏。

  張毓青竟奔惠遠城。

  柳紀翠,紅娘子胡綺春,小爺張毓青,快馬加鞭趕往安西,老遠的路他們也不曉得要走多少日子。

  紀翠、紅娘子那麼刁鑽古怪,兩口子卻也摸不清小蓮這妮子葫蘆裡裝了什麼藥,那一個地方不好下手擺佈劉三策,幹麼偏偏要揀安西。

  他們到烏魯木齊便追上了劉賊,紅娘子立意不理他搖鞭先渡玉門關。

  安西城瀕疏勒河,當新疆天山南北分岐路,為隴省西陲重鎮。

  那年的安西城並不寂寞,西南古瓜州產金富饒,東南鳴沙山千佛洞藏書價值連城,雖然說地接沙漠,商旅遊客還很多,城市生意蓬勃,氣象一片太平。

  玉門關位在城西,兩山對峙如門,如塔,所以又叫雙塔堡,這兒詩意太豐富了。

  紅娘子此來,日侍心上人覽勝尋幽,她逛得頂來勁,著實流連了許多天,然後乘夜偷上穀神廟取了小蓮給留下的應用傢伙。

  不單是假貨玉鞭玉枕,也還有一皮袋子零碎,蒙汗藥、易容藥和兩襲男女漂亮行頭,再便是一面銅鑼並三棒鎚花鼓。

  三個人廟裡漏夜化粧,紀翠、紅娘子將來伴侶暫作臨時夫妻,他們都不用易容藥。

  紅娘子豔抹濃粧,雲作衣裳花作容,剪絨花墮馬髻,柳腰肢掛上花鼓兒,透骨風流一字春。

  紀翠戴個晦氣色人皮做的鬼臉兒,青巾草履身穿襤褸直裰。

  直裰這東西大似道袍,雙帶垂腰長僅過膝,大概也就是孟子所謂褐寬博。

  褐,賤者之衣,黃黑無光澤者謂褐色,更加個襤褸,想吧有多難看?

  那人皮鬼臉也是特別,老鼠眼老鼠嘴還要寥寥留幾根老鼠鬍鬚,這一下俏郎君柳紀翠可不活脫變像大王八?

  他找鍋煙染了兩條臂,敲一下銅鑼兒跺一下腳,撩撥著紅旗子嫋嫋上場。

  花鼓兒挪到左腿骨,香臀兒高掀右一邊,可愛蓮花步,堪憐細柳腰,纖纖雙玉手,翻騰三棒槌,

  棒有三手只有兩隻,所以說翻騰,手拋棒接棒點鼓,至少有一棒轉在天空。

  目且瞟,口且唱,鼓且響,人且笑,腳底下一對紅菱兒且移且跳,膩如油媚如酥千種嬌萬般俏。

  最可恨偵空兒她還要把裙兒撩,新綠褲子滾邊鴛鴦繡……得啦,再寫下去未免作孽,何必呢。

  穀神廟破落得不像樣子,不光是不見香火道人,四周卻也沒有緊鄰比舍。

  紅娘子開心,柳紀翠會閘,兩口子一番排演,難為張毓青笑破了肚皮。

  天亮了,他們也玩夠了,隨便打坐略做休息,這才離開穀神廟進城,張毓青仍留關外看管行李馬匹。

  紀翠排噱頭自稱王險些王七,贈號紅娘子賽圓圓,他們兩口子先去旅店打尖,然後上街鬼混。

  大街上鑼鼓這一響,立刻圍上一大堆五顏六色風流蟲,假老實眯著色眼笑,急色兒彎了腰兒跳,娘兒們罵俏,小孩子胡叫,瘋狂了男女老幼。

  圈而越縮越小,王七只怕渾家出乖露醜,陪小心人轉東西南北打恭拜手。

  賽圓圓跟著扭,笑向前後左右拜花拂柳,銅鑼兒緊緊敲,鼓兒輕輕點,賽圓圓啟朱唇呈皓齒來一段圓圓曲。

  只聽得她唱:「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慟哭六軍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前兩句不見得怎麼樣,不過帶些兒哀怨悲涼,第三句曼聲唱,千回萬轉一字一繞,你不由會覺得咽喉裡堵住了什麼東西。

  唱到「衝冠一怒」四個字,驀地裡拔起一聲尖兒,你卻又會猛嚇了一驚聽出一身汗。

  「為紅顏」陡的往下落,廻旋嗚咽,漸低漸細以至於無。

  這時候才有人叫出好兒,叫出再來一個,銅錢兒雨點般向圈裡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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