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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姑娘說話盤末至聲色俱厲,卻不免有些憤慨激昂,最後她假借一句出師表緩和了語氣,笑嘻嘻地舉起茶碗呷茶。

  鶯眼看蓮姑娘話講得神氣,她也不禁笑起來道:「妮子人小心大,怪不得初出茅廬趕盡

  殺絕,鏢取玉淵劍斬溫克……」

  姑娘笑道:「有什麼辦法呢?翠哥哥婦人之仁,否則也總是認為割雞焉用牛刀,他巡巡不肯上前,我自然只好下手。」

  紀翠搖頭道:「大妹,不要那麼想,說拳劍我恐怕還趕不上你,二來我跟六猛獸究竟有點交情,心不忍……」

  姑娘叫:「喲,你客氣嘛!為什麼又說不忍?花豹使用毒鏢,藍麒劍劈高標,他們皆有可死之道嘛!

  再說那時光我們如果要全留三猛獸活命,我們就是後患無窮。花豹溫克極端猶黠,你能保證他瞧下出我們破綻?

  記得我出門時,爸爸吩咐過這樣話:江湖上行俠,要不得不忍,著眼在除惡務盡,勿使滋蔓,可殺殺之,蔓難圖也。殺其母勿留其子,古大俠名言豈欺我哉!」

  鶯笑道:「姑娘,令尊四川佬,天下狠心人,我不敢領教。」

  姑娘笑道:「我認為該講究的還是勿使滋蔓哩!比方說,殺和珅一人救千百萬人,我們為什麼不幹?因為奸相是當今皇上的嬖人,幹恐傷君父之心,是不是呢?

  這觀念我覺得簡直大笑話,為不忍一人傷心,忍使千百萬人備遭茶毒,這算狠心還是算善心呢?不可解嘛!

  成,不殺奸相總還是仰體寶三爺愚忠,猶可說也,那些為奸相當劊子手的大通局高升棧一群鼠輩,怎麼也不想幹掉他們呢?

  嬸子,恕我愚蠢無知狂言冒犯,在我想,要剪除這班劊子手不流血卻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們設法解散他們怎麼樣?

  水秋痕、紅娘子罪首禍魁,且喜他們心存不利和賊,驅虎吞狼,我們密函和賊揭發他們的陰私,只要提到他們是枉死鬼胡磬的後人,和賊還能有膽子留用他們麼?拔牙去爪,一勞永逸,計之中者也,嬸子,您意雲何?」

  未了,她再來個輕鬆口吻。

  小萱搶著道:「蓮姊,不行嘛!玉簪兒現在他們網羅中,假使讓他們猜到我們弄的玄虛,怕不怕玉簪兒斷送了呢?投鼠忌器,留為緩圖好不好……」

  小蓮擺手兒道:「除害去惡譬如救火,留他們一天,他們就要多作一天孽,事關造福群眾,未可因一人反顧踟躊……」

  扭回頭又看住紀翠道:「翠哥哥,我雖然既不聰明又不機警,可是旁觀者清。我說,你對玉簪兒無所謂鍾情,你答應娶地也就是你的所謂婦人之仁,這我不反對,但希望你心裡認真面上放鬆。

  我不相信人生飲啄皆有前定,那些認定命運得過且過的我不敢恭維,男孩子只有沉得住氣,擔得起憂患才是腳色。

  漢高祖謂我翁即若翁,分我一杯羹……光武帝人前歡笑枕邊淚痕,所以他們有出息,他們是英雄。

  翠哥哥,你要是打不起精神使不出手腕,對付不了紅娘子打采不到玉簪兒消息,你不獨是廢物棄材,你就是做了填海冤禽,你還是對不起人家一片癡心。」

  這幾句話蓮姑娘講得飛快,講得有聲有色。

  鶯不住的點頭,小萱輕輕拍著手叫好。

  蓮姑娘,她還不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話說多了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忸怩地愉覷看來嬸子眨眼睛,那嬌憨的神態實在太可愛了。

  鶯笑笑道:「姑娘,不要難為情,你的見解很高明,我還不曉得你竟是一肚子學問。關於高升棧大通局的說法容我考慮,我也覺得像水秋痕先生那種陰險人物似有剪除的必要。你所忠告翠哥哥的那完全是好話。紀翠,你明天要好好的打扮一下,一言一笑都要表現得恰到美妙。

  這裡我不妨講個笑話,紅娘子可比金鰵魚,我們以你為餌,餌不香魚不上鉤,個中的道理你總不至不懂。

  玉簪兒能否翻身跳出地獄,就都看你做反間的機警聰明,錯下一著棋,我們就是愛莫能助,好自為之,哥兒。現在休息去,坦蕩胸懷,睡個好覺,明天瞧你的啦!」

  紀翠答覆了一聲是,人跟著站了起來。

  蓮姑娘又道:「哥哥,最要緊的先打聽玉簪兒究竟是前晚丟的,還是昨晚丟的,計算水秋痕晝夜兼程,他應該在前天後半夜到家……」

  鶯搶著道:「這不難,背地間玉簪兒的小丫頭,她會講實話。假使紅娘子撒了謊,那就確定了水秋痕弄鬼無疑。

  你再進一步刺探姓水的平日交遊,這是一條線索,從這一條線索中,也許我們可以找出匿囚玉簪兒的所在。」

  蓮姑娘笑道:「紅娘子為什麼瞎說,把前晚的事搬在今天張揚?要知道她要留下昨天一整天日子,讓姓水的跑出老遠。今天的一場吵鬧,也還是故意牽掣我們不能分身,她顧慮到我們追趕。」

  紀翠歡喜讚歎著道:「妹妹,你真是了不起,我佩服極了,底下的事還仗你多多幫忙呢。」

  他向姑娘拱手致意。

  姑娘叫:「喲!你的心上人嘛!妹妹理該效力。」

  她走出座位,頂禮相還。

  紀翠笑著給鶯請了晚安告辭走了。

  時光不早,大家各自回房就寢。

  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紀翠才起床,盥洗沐浴,加一分心修飾,九月涼秋天氣,換上了遍身鮮豔綢衣服,翩翩年少,顧影自憐。

  他感歎著獨自留在屋裡徘徊著,猛聽得廳堂上一聲大叫:「柳兄弟,什麼時候了還不起床?」

  跟著推開了掩上的兩扇門,走進南拜。

  紀翠躬腰迎迓,含笑道:「正要登堂謝步,何期玉趾重臨。」

  南拜大笑道:「彪只有兩個利爪,別說什麼玉趾。」

  笑著坐到床沿,伸出右手僅有的四個指頭,摸摸錦衾繡枕,又道:「兄弟,你真像個大姑娘,多漂亮的臥具呀!」

  紀翠笑道:「今天很清閒麼?我們打獵去怎麼樣?」

  南拜笑道:「好是好,不得空,今天我請客,請貴局大小鏢頭,找你來替我先容,我要求柳總鏢頭賞臉。」

  紀翠笑道:「留下話了,她早料到你有這一著,教我向你婉辭。」

  南拜道:「聽說她少出門,我預備移樽就教。」

  紀翠道:「我說算了也罷,她討厭宴會,昨晚可以說是你們三猛獸的天大面子,再鬧就只有碰釘,你又何苦來呢!」

  他笑著便去倒茶。

  南拜道:「你領我見她去。」

  紀翠笑道:「你可別自討沒趣,我替你講一聲啦,請稍等。」

  他換下拖鞋登上靴子走了。

  南拜牛飲著茶,兩三口把滿碗茶喝乾。

  紀翠帶小蓮、小萱兩位姑娘進來。

  姐兒倆同樣的家常打扮,大藍布褲褂青布鞋,頭上前留些劉海發後拖看大辮子,乾乾淨淨的另有一種靜穆恬淡滋味,比較起紅娘子玉簪兒,清濁的成份誰也都能分別清楚,南拜老粗卻也不禁肅然起敬。

  兩位姑娘並排兒站著拜手。

  小蓮正色道:「我們的總鏢頭教我們來給總鏢頭請安,回話;她老人家有點感冒不能見客,您總鏢頭的盛意,心領致謝。」

  說著,她深深地鞠躬。

  南拜慌不迭放下手中茶碗,聽完話抱拳拱手道:「兩位鏢頭,不敢當,總鏢頭人不舒服不敢勉強,南拜改天另訂。兩位怎麼樣呢?肯賞臉麼?」

  他裂著血盆大口嘻笑。

  小萱嬌笑道:「我們不奉陪,我們還都是小孩子,談不到鏢頭。南總鏢頭,您不是說今天要去找黛姊姊回來麼?您也還有空宴會。」

  南拜笑道:「那不忙,我算定過兩三天她總要回來的,也許她躲避紅娘子無理取鬧故意走的。也許跟她媽媽爹上那兒逛逛,反正地跑不了。

  我們預備大熱鬧三天,今天我請客,明天索諾和羅莎,後天紅娘子洗手治杯為柳兄弟陪禮求和。」

  他顧盼著紀翠呵呵大笑!

  小蓮笑笑道:「這樣說你們知道黛姊姊那兒去的,所以才會放心取樂,她到底前夜走的還是大前夜走的呢?」

  南拜道:「紅娘子說前夜走的嘛……」

  話聲未絕,黑虎索諾大踏步趕到,一條腿剛伸進屋裡一張口跟著嚷起來:「別聽她胡說八道,我問過小丫頭快綠,人分明大前夜三更天以後丟的……」

  南拜微微一震,紀翠和兩位姑娘還都能矜持個神色不動。

  索諾又問:「怎麼樣?南拜,柳小婉答應我們賞光?」

  她側著頭等侯答覆,小萱卻去倒來了茶。

  兩位姑娘包圍了黑虎,黑虎就苦沒有話可以告訴人家,他扭回頭望著南拜道:「秋痕好像太行山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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