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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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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養身心 黑翼淩山 一聽到紫千豪的語聲,藍揚善的反應最初是征愕的,緊跟著便由發自內心的激奮與歡欣淹沒了他,一個箭步躍到榻前,這位二頭陀的滿臉肥肉全因過度的喜悅而在不可抑止的顫動著,他奇形的大瞪著眼盯在紫千豪的面容上,那表情既像哭又像笑:「咱的乖乖,咱的心頭肉,你可醒過來了……當家的,你真叫急死咱了……如若你這一下子有了什麼長短,便是貴幫的弟兄不埋怨咱,咱也沒有臉再見人啦……皇天保佑啊,當家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紫千豪輕輕的道:「藍兄,全虧了你……」 雙手急搖,藍揚善又回沫橫飛的道:「可千萬別這樣說,可千萬別這樣,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當家的顯然命不該絕,咱只不過是湊合著照述施法,算不上什麼,算不上什麼,老天爺,只要當家的留住了命,咱就放下心頭這塊大石了,你這條命也實在是險,差一點就成了閻老二的啦……」 紫千豪談澀的笑了,目光移注到默立一側的苟圖昌身上,這位率眾襲卷銀壩子的好漢雖然已經回來了一兩天了,但神色之中依舊有其掩飾不住的疲乏和憂鬱,而如今雖然消散了,但疲乏卻仍留存在眉宇之間,看到紫千豪在望他,苟圖昌踏前了兩步,微微躬身,嗓子卻變得啞蒼蒼的:「老大……這兩天來,可把我們都急煞了……」 雙眸深處有一股熱淚在洶湧,而這股熱淚又那麼快的傳到了苟圖昌心底,紫千豪低徐的道:「我很好……圖昌,卻辛苦你了……」 咧唇一笑,苟圖昌誠摯的道:「我與弟兄們只是盡到了自己的本份,但老大你,卻已超越了本身的負荷太多太多,老大,比起你來,孤竹幫上上下下都差得太遠……」 歎了口氣,紫千豪搖頭道:「爭戰的結果,總是令人痛苦的……無論這痛苦的實質置放在哪一邊,哪一個人身上……」 苟圖昌的唇角痙攣了一下,他的臉色也有些晦黯,半晌,他憂戚的道:「老大,此次血戰的損傷,你大約已經知道了?」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左丹……告訴我了……」 說著,他目注苟圖昌,又道:「你也負了傷?」 強顏一笑,苟圖昌道:「還好,過一段日子就會痊癒,不礙什麼事……」 紫千豪蒼白而憔悴的俊俏面龐上掠過一抹無可言喻的淒涼,在夕陽的餘暉映照之下,那抹淒涼看上去是如此的深刻而悠寂,它像是已經成了實在的東西,附在臉上,嵌於心底…… 輕歎一聲,旁邊的藍揚善忙道:「紫當家,呃,祁老六兄的那隻眼,瞎雖然是瞎了,卻不至於有生命之險;只要好生養息,只待傷口收了,便沒有問題啦……」 悠然低籲,紫千豪沉沉的道:「但……那隻眼卻永遠也找不回來了……藍兄,老六他,他在精神上支持得住這個打擊麼?」 用力點頭,藍揚善肯定的道:「能!當家的,天下真正的硬漢並不多,卻好似全聚集在孤竹幫似的,當家的,祁老六傷了眼後,仍然指揮若定,調度不紊,且他本身更親自參與追殺敵人,干戈結束,他甚至連藥全不敷,就急著要來探視當家的傷情,咱與資幫一干兄弟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按了下來,這兩天,他還一再吵著要起床,天天鬧著非到當家的這裡請安不可,形態上沒有一點頹喪洩氣的樣子,咱真叫服了,當家的,祁老六確是一條好漢,扮龍是龍,扮虎像虎……」 苟圖昌也插口道:「老六的個性便是如此,自來便不把既成的事實擺在心上,他重視的是:如何在受到了傷害後索回代價!」 眯眯眼,藍揚善又道:「說的是,咱們這位老兄昨天晚上竟吵著要喝酒,咱說破了嘴皮子才好不容易勸住了他,換了別人受到這半殘之傷,只怕早就窩囊得不願見人了,他卻有說有笑,蒙著眼罩打哈哈,咱為了順他的心,淨挑好聽的話勸著他,他卻一瞪剩下的那隻眼,氣吼吼的頂咱:『藍胖子,他媽的怎麼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你當老子真把這只驢眼捧在心裡麼?媽的,你別看錯了人,老子豈是那種患得患失的角色?放心,老子比誰都明白,老子知道便是哭鬧叫喊得翻了天這只招子也變不回來了,再怎麼悲痛也依然是個獨眼龍,所以,老子根本開磊得很,老子想的,只是怎生把玄雲三子的六隻狗眼給剜出來,藍胖子,僅是如此而已!」當家的,你聽聽,這是多麼豪氣的論調?他想得開,看得透,體說別個,咱與他相較之下,可就差得太遠了……」 紫千豪低徐的道:「老六是行……這筆債,我們會討回的……」 苟圖昌緊接著道:「老大,每一筆!」 疲乏的一笑,紫千豪道:「是的,每一筆……」 搓搓手,藍揚善道:「當家的傷後虛弱,不宜多言,咱看,還是先讓當家的休息一會;咱們明天再來吧,如何?」 苟圖昌道:「也好,稍停金奴雄便來與左丹換班……」 笑笑,左丹道:「沒有關係,我連不覺得累!」 他們正要向紫千豪辭出,紫千豪已忽然問到:「圖昌……長孫……他?……」 呆了一呆,苟圖昌的目光哀涼、喉核上下移動著,沉痛的道:「已經葬于山后……老大,長孫會瞑目于九泉的……」 微微閉上了眼,紫千豪悠悠的道:「天下……真是沒有不散的筵席?……」 恐怕再引起紫千豪更多的傷感與悲楚,苟圖昌連忙強裝笑顏,迅速的道:「其他幾位大頭領級的弟兄傷勢卻十分樂觀,老大,他們都會很快痊癒的,用不了多久,你將又可以看見一條條像枯牛似的強健身體件……孤竹幫的漢子全是鐵鑄的,千錘百煉…… 藍揚善知道苟圖昌心中的意思,他也笑呵呵的道:「說得是,你看那大狗熊似的金奴雄吧,身上零零碎碎也掛了不少彩,但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渾身包纏著白布到處死跑,公孫壽老兄也能哼小調了,摸著胸口的傷勢還能來兩段簧腔,貝羽貝老弟也敢請喝得下稀粥啦,不但氣色潤朗得多,講起話來,也不似前些日那般陰陽怪氣的了,還有罕明罕老弟,他每頓飯竟能吞下十七個大饅頭,我的老天爺,咱就算沒有像他那樣帶著傷怕也吃不了那麼多,苟老兄說得對,這確是些鐵鑄的漢子……」 低沉的,紫千豪道:「這場仗打下來……我們的元氣真傷得太大了……」 苟圖昌忙道:「但是,老大,銀壩子和黑流隊方面卻輸得更慘,他們幾乎連根也叫我們給刨了……」 乾澀的笑笑,紫千豪道:「兵戰凶危,這句話說的實在是不錯……」 他的目光中含蘊著一股特異的落寞與空茫的意味,好一陣子,才又長長的籲了口氣,微弱的道:「圖景,記得要盡力照拂受傷的弟兄們……我不希望再聽到他們當中有哪一個不治死亡……圖昌,弟兄們本是連心連命……」 用力點著頭,苟圖昌沉緩的道:「老大,你放心,我會依你的吩咐去做的……」 紫千豪又對藍揚善道:「藍兄……麻煩你也多費點神了……」 「應該的,這算得上什麼麻煩?」 於是,苟圖昌輕輕扯了扯藍揚善的衣角,二人與紫千豪又笑談了幾句後便一起轉身出去了,左丹走上來為他的龍頭幫主掖緊了被褥,再小心翼翼的墊高了靠枕,然後,他低笑著道:「好些了麼,大哥?」 閉上眼,紫千豪平靜的道:「肉體上的痛楚我可以忍受,左丹,難過的是心裡……」 左丹明白紫千豪指的是那些再也不能複生的弟兄們,他搖搖頭,戚然道:「大哥,我曉得,但大哥你的身子卻更要緊……」 沒有再說什麼,空中籠罩著一片沉寂,而這片沉寂融合在已經暗淡下去的夕陽光輝裡,輕輕的,淒藍色的煙露自窗外的群山慢鬱中飄人,迷迷濛濛的,虛虛幻幻的,這些迷蒙,這些虛幻,不僅浮沉在屋間裡,也浮沉在他們兩人的冥思內了…… 隔著那場血戰已經有十四天。 如今,紫千豪可以攙扶著慢慢的去庭院中散步,偶爾也到傲節山的幽徑小林中走走,但是,卻不能走得太遠,走得太緊,他的身體離著完全恢復還有一大段時間,現在他能移動已頗使藍揚善及其他的一干大夫們覺得驚異了,換了別個,只怕尚仍需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呢…… 深秋的氣息實在太過蕭瑟,做節山上更是一片蒼淡,樹枝子大多枯萎了;葉兒也幹黃著輕輕飄落,在清晨與傍晚,都會有一層薄濛濛的煙露浮動,迷漾在遙遠的峰嶺,左近的坡脊,以及天與地的空間,時時有金風吹拂,十分爽利,但都嫌冷了些兒,一早一春,更似鑽襲人們的骨縫子裡,而山上山下的長青林便嘩啦嘩啦的搖擺著,宛如在低語,在埋怨。 這是朝食後的時間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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