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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白眼婆大嘴一掀,醜惡的道:「此刻我還有心思逗著你耍麼?笑話!」

  語聲沉靜得可怕,紫千豪道:「如此,你們今日便須遭到浩劫了!」

  冷嗤著,白眼婆莫玉用手朝北邊一指,陰陰的道:「向那邊看,紫千豪!」

  紫千豪目光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那邊,在青麻石牆垛的根腳處,有四個人幽靈似的站立著,他們四個全是一身猩紅的長袍,長袍上,當胸繡著一面白色的八卦圖,紅白相映,線條鮮明,但是,它給予紫千豪的反應卻是強烈的,震動的;連想也不用去想,這紅袍八卦,已代表著一個標誌,一個意義,那是千百冤魂的詛咒物件,闖道者的喪門星,一向有「八卦無極」誇譽的天下第一邪派「大尊派」的招牌,大尊派由「紅袍七尊」所組成,全派的首要人物也只有他們七個,而眼前,無可置疑的已經到了四位,「紅袍七尊」橫霸江湖三十餘年,自來有未逢敵手之狂言,或許他們沒有遇上強者,或許,很多強者已經斷魂在他們的手下了!

  得意的斜脫著紫千豪,白眼婆莫玉又向南一指,刻毒的道:「姓紫的,你再朝這一邊瞧瞧!」

  紫千豪又順著她指的位置看去,這一看,天啊,卻幾乎將他恨得把一顆心嘔了出來,驚震似旱雷殛在他的頭頂,在南邊,一座堡壘的石屋前,有三個人正被強制著跪在地上,他們身上全像捆粽子似的被縛束得緊緊的,一道又一道的牛皮索交織穿結在他們四肢上,而三隻悲痛與羞慚莫名的目光那般斷人肝腸的投注在紫千豪的身上,這三個人,一個是那被派來臥底探信的「青影子」胡老九,另兩個,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兩個頭領:「飛鼠」韓沖、「嘯虎」耿春,看他們三人衣衫破碎,血跡染身,便可知曉他們必是經過了一場苦戰,或者,受過了一場殘酷的刑供.他們被六名黃衣大漢硬壓著肩膀跪在地上,那三雙膝,連著他們滴血的心;多委屈啊,多不甘啊……

  大袖一揮,白眼婆仔細注意著紫千豪神色的變化,雖然,紫千豪儘量掩飾,儘量隱忍,但是,由他跳動的眉梢,顫抖的唇角,帶血的眸子,以及緊握的雙手上,老奸巨猾的白眼婆已探知了太多,明白了太多……

  好狡的浮起一絲微笑在臉上,白眼婆莫玉道:「姓紫的,常言說得好:『薑是老的辣,人是老的滑」,連赤臉宣壽堂也不敢輕易招惹我,你才多大點道行?萬兒創紅字,竟然敢與我白眼婆分庭抗禮,互爭長短起來了?現在你明白你那幾下子實在差得太遠了吧?哼哼,我姓莫的自來不說大話,如今,紫千豪,我看你怎麼走出我這銀壩子!」

  紫千豪仰首向天,在此時此景,他卻沒有暴跳,沒有憤怒,更沒有咆哮,他極端的沉靜,心中在決定著一個大的問題……

  那邊,白眼婆莫玉又道:「眼前我再給你最後一條路走,姓紫的,你若是自行剜去雙目,並親口命令你在傲節山的手下停止抵抗,或是解散他們,或是收歸銀壩子底下,再交出你們在西隆各大城鎮的買賣行號花冊子來,由我們—一接管,我便發個慈悲,留你及你的手下性命,你須記著,好死,卻不如賴活。」

  莫玉的話,像悶雷般搖撼著紫千豪的心弦,震得他汗跡隱隱,面龐朱紅,又似刃刺般戮紮著他的自尊,痛楚得令他周身抖索,額穴欲裂,紫千豪咬著牙,忍受著這令人顫慄的殘酷,緩緩地,緩緩地……

  他一雙原本清澈的眼睛閃泛著血淋淋的煞光,濃眉如支刃般豎起,嘴唇彎成一個冷森的半弧,極其平靜,淩鋒般冰涼的平靜,他慢慢的道:「莫玉,孤竹幫永不屈服,紫千豪將顧命一拚!」

  有些意外的征了怔,莫玉尖聲道:「姓紫的,你難道不明白大勢已去了麼?」

  紫千豪冷峻的道:「我不認為。」

  白眼一翻,莫玉又道:「你也不管你那三個得力手下的生死?傳說中你是最愛護你那幫子弟兄的哪!」

  悲涼而沉痛的,紫千豪道:「我愛他們,唯其有愛,才叫他們捨生取義,殺身成仁,我要他們轟轟烈烈的死,不要他們忍辱苟且的活!」

  莫玉尚未回答,南邊,跪倒的青影子胡老九且便咽著悲烈的大呼:「大哥,你放開手幹,不要管我們,我們寧願死得光彩,死得豪壯;我們要對得起你……對得起孤竹幫……」

  胡老九身邊的兩名黃衣大漢發力扳拗著他的雙臂,更用力摑打他的雙頰,劈劈啪啪的擊肉聲襯合著手掌揚飛時濺起的血液,那情景,好慘厲!

  在胡老九的身後,「嘯虎」耿春也拉開嗓子嗆啞的高叫:「放開手幹,大哥,胡頭兒說得對,這上百斤臭肉遲早也得歸土,大哥,我們二十年後又是好漢一條,我們生生世世都跟著你……」

  另兩個黃衣人怒駡著,那腳上的牛皮靴猛踢耿春的面孔,一邊將他的腦袋硬朝泥地上碰擊,「咯」「咯」的沉悶聲響,又似敲起了另一面人皮鼓!

  「飛鼠」韓沖亦提起了氣,破聲號叫道:「大哥,我們全拚了一死,你得替我們報仇,唷……呸,大哥,哦——害我們的全是銀壩子的人和那關心玉……啊……唷!」

  韓沖一面叫,他身旁邊的一對黃衣漢子一面狠毒的施以拳打腳踢,他憋著氣,吐著血,竭力將每個字—一喊完!

  青影子胡老九滿瞼全身是血,面頰烏紫腫漲。他含著一口碎牙,依舊模糊的叫:「殺呀……大哥……殺……」

  「飛鼠」韓沖猛的自地上狂躍而起,一頭撞向身邊的那個黃衣大漢,這名黃衣大漢濘不及防,一下子便被撞了個四仰八叉,另一個方待撲上,韓沖一口帶著細肉的血水已噴到了他的臉上!

  後面的石屋內,頓時掠出了十條黃影,飛撲向韓沖而來,韓沖手腳俱被捆著,絲毫不能使用,他奮力朝紫千豪這邊滾來,每一次翻滾,泥地便印上了一灘灘刺目的血痕,滾著,他口中悲厲的尖號:「我們……是大哥的好兄弟……大哥,我們沒有給你丟臉……孤竹幫……永不屈服……」

  十幾個兇神惡煞般的黃衣大漢全握著兵刃,他們追趕圍上,翻過刃口,猛刀劈打著韓沖……

  「嘯虎」耿春已被仰面翻了過來,他的面孔早已血肉模糊,他四肢痙攣著,斷斷續續的呼喊:「大哥……記著……這筆血債啊……大哥……我們死得不甘心……」

  青影子胡老九奮力往耿春身邊爬,抖索著叫:「耿春……我們一道走……大哥看見我們……我們有種……韓沖……還有韓沖……你倆全是……我的好……好弟……兄。」

  兩名如糧似虎的黃衣人又沖了上來,再度施以毆打,這一次,他們不是用手,不是用腳,是用反過來的樸刀刀背!

  血濺著,噴著,三個人的嗥號像野獸臨終前的痛苦呻吟;那一堆堆血糊糊的肉,那原是三個活生生的人啊……

  他們隔著紫千豪,現在,有二十丈之遙。

  紫千豪眼光定定的目睹著這一場面,那三具肉糊淋漓的身體,都是他相處了十幾年的好弟兄,朝夕歡笑,福禍與共的夥伴,但是,隔著這二十丈的距離,卻像是隔著生與死,隔著陰陽兩界!

  全身幕然一哆嗦,紫千豪剛由一場噩夢中驚醒,他切齒望著那三具僅剩微弱蠕動的血紅身體,聲破雲天,摧肝瀝膽般悲烈的大叫:「三位弟兄你們慢走,搏命巾出了!」

  他的左手一揮,於是,一面紫紅色的,上繡黑色孤竹圖的絲巾「呼」地兜風揚起,仿佛復仇神的咆哮,厲鬼的尖號,那麼驚魂奪魄的飄了過去,一直落到那三具行將斷氣的軀體之前!

  於是,三雙血濛濛的眼睛看見了這張飄落的「搏命巾」,巾上似染著仇,沾著怨,帶著誓言,刻著信心,那麼飄啊飄的落下……

  於是,在朦朧中,他們安心了,他們滿足了,他們知道,血債即將用血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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