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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第三十章

  北風呼呼,寒氣襲人,邵真孤單的站在那兒,嗒然若有所失……

  良久……一陣冷風刮起……忽然打了個寒噤,邵真如夢初醒的甩了甩頭,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悵然步入了馬廄

  連衣帶鞋躺在草鋪上,雙手墊在腦勺後,邵真的嘴裡含著一根草技,無意識的轉動著,他此刻看起來一點睡意也沒有,儘管夜已是這般的深沉。

  牆上的那只如豆燈芯,在他微眯著的瞳孔裡跳耀著,晃著,閃著……

  他思緒起伏,澎湃如潮……

  他想著——不僅只是今夜「玉大夫」的談話,打從他帶著侯愛鳳向「玉大夫」求治開始,他在細細忖想……

  尤其今夜他終於一睹「玉大夫」的廬山真面目——以往他雙目失明,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使他不期然的想見這對他有「轉變性」的名醫,如今他見著了,但「玉大夫」卻給他一連串的驚訝和不解,以致於疏忽見到了「玉大夫」的那份應有的感覺……

  現在,他細細的回憶著,他總覺得她很神秘,他不太看清楚她,一來是在夜間的緣故,二來是他被她提出的問題吸引住了,而忘了仔細打量她。

  不過,他仍可以知道她是個美麗的中年婦人,事實上,只要瞧上一眼小琴那美俏的模樣,便該知道她長的不俗了。

  令邵真感到詫異的是「玉大夫」不僅止是一名大夫,她看來像是經歷了人世間的無數風霜,嘗盡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似的,與其說她讓人有一種冷漠、淡泊的感覺,勿寧說她令人覺得有著淡淡的悲鬱、隱傷、淺憂……

  邵真又想到了小琴,一想到她,他莫名其妙的感到心中一陣怪味,他並不吃驚她愛自己,只是她愛自己愛的那般強烈,倒使他感到意外……

  他想起了侯愛鳳,他惦掛她,不知怎麼樣了,他想起了她的吻,那甜蜜蜜的吻……

  他覺得侯愛鳳生長在荒野山郊,純粹是個鄉下姑娘,有一股淳撲、敦厚和善良的氣質,也許她見的世面不多,看起來令人有點弱的感覺。

  可是她雖出生鄉下,卻沒鄉下人的那股鄙陋俗氣,相反的,處處的顯露出有教養,知書達理的良好修養來。

  她仿佛像是生長在深山幽谷裡的一朵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幽香,氣質上顯得雅、美。

  而小琴又是不同的一個典型。

  她雖生長在千金萬富之家,但卻也十足的養尊處優,嬌生慣養,一派的豪富千金作風;她像是生長在溫室裡的一朵玫瑰花,看起來,雖是那般的孤傲,但卻又並非真正的堅韌,只消一陣狂風暴雨,也夠使她搖搖欲墜……

  約略講來,他們兩人有很明顯的分野;侯愛鳳是較傾於內向型的易於羞澀、較保守、含蓄;小琴則屬於外向型的,開放、豁達、活潑。

  論外貌,所謂少女無醜婦,她倆是各有千秋,十分姿色裡具有七八分,不能傾國,也足以傾城。

  如果說真讓邵真去選擇的話,他將會猶豫,正所謂魚與熊掌,難予取捨!

  正當想著,突然邵真的腦海裡又湧上另一張臉孔,來得很突然而且強烈,但卻異常的模糊,只隱隱的一個輪廓而已。

  可是這卻使邵真大大的顫慄了一下,他竭力的想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卻很快地消失了……

  邵真此刻的腦海頓時變成了一片混沌,他覺得額角隱隱作痛,痛得他不敢再去思索,他連忙努力使自己趨於平靜……

  他感到非常驚異,怎麼會有那麼一張臉龐非常軌撚,但當他認真去追憶時,卻又感到那般陌生,只是一片模糊、混沌、茫然,緊接著只有一片空虛了……

  用力的閉上了眼,邵真幾乎要承受不住腦海的壓力,一刹時,他覺得耳鳴嗡嗡,頭痛得厲害,連忙透了口氣,用兩指輕揉太陽穴,停止了思維的轉動……

  這樣經過好半晌,他方感到好過了一點。

  不自由主的,他又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任他怎麼樣,他卻再也想不起來。

  說也奇怪,他此刻再也不會去想小琴或是侯愛鳳了,他直覺的那張臉龐使他顫慄、興奮;當然,也一陣茫然……

  此時,儘管夜已是這般的深沉,可是他再怎麼也睡不著,一夜裡,他就這般的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陣沉濁的腳步聲驚動!

  他連忙側耳傾聽,只聽得那些步履聲不僅沉而重,且雜而亂,顯示著人數眾多。

  邵真感到奇怪,現在什麼時候了,居然會有這麼多人出現……

  正當疑惑,耳中忽又聽到一陣急如雷雨的擂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連串的敲門聲中,響起了一陣粗暴的嗓音:

  「喂!快開門哪開門喲!」

  「咚咚……」

  擂門聲一直沒有停,彷佛有十萬火急事情似的。

  再也沉不住氣,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邵真走出屋外

  看個究竟……

  身形如夜貓般的輕輕一躍,邵真一下躍到了寺院後面的牆角,然後悄悄的探頭望去——寺院的正門離牆角雖有四五丈遠,但借月光照射,且邵真運足國力,卻也不須怎麼費力便瞧清了眼前之景——

  但只見約莫有十來人的光景站在門口,俱皆身材魁悟的彪形大漢,身著清一色的黑色緊身夜行裝,即頭上也包著黑巾,且腰間掛著鬼頭刀。

  夜雖冷,但他們卻皆風塵僕僕,似乎經過了一番的波騰、衝刺。

  邵真再細看之下,發現五六人肩上扛著一個長方形的鐵箱子,那箱子顯然很沉重,把他們的腰幹都壓得彎彎的。

  打量間,顯然那陣急雷驟雨的擂門聲已驚醒了尼姑,但只見門呀一聲被打了開來,走出一名年輕的尼姑來!

  開門的尼姑一看是十幾個粗壯大漢,本能的一驚,圓睜著惺忪的睡眼,退了一步,驚詫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說話間,寺裡急急的又跑了四五名尼姑來,顯然已驚動了整個寺廟。

  她們一看眼前情景,也齊齊一驚……

  這時站在前頭的一名虎目、鷹鉤鼻的漢子,開拳當胸一抱,粗聲道:「我們弟兄想向貴寺討個方便,不知……」

  話落一半,忽見那五六名尼姑向兩邊分開,當中正緩緩走出一名老尼姑來——

  正是「萬重寺」的住持,「璿璣神尼」。

  抬了抬倦眼白眉,「璿璣神尼」掃了眼前眾人一眼,單掌豎胸,宣了聲佛號,稽首頂禮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如許深夜登臨敝寺,敢問……」

  話沒說完,方才那發話的漢子大聲截口道:「我們想向法師要點吃的,以及要個地方歇息歇息,請大師你高抬貴手。」

  嗓子雖大,喉頭雖粗,措詞還蠻有那麼的樣子的有禮。

  微一點頭,「璿璣神尼」徐徐道:「吃的是沒問題但敝寺卻無法容納施主這麼多人,而且敝寺有個陋規,夜晚當中,佛門淨地不留男施主,還請諸位施主見諒。」

  虎目漢子微微一愣,隨即大聲道:「我們弟兄又餓、又累、又冷,難道大師不能行個方便,做件好事嗎?」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璿璣神尼」垂下目光,連忙說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施主有困難,貧尼等自當鼎力相助,此乃份內之事;只是礙於清規,恕貧尼無法延請施主入內,但敝寺願意供給諸位施主一些淡齋素菜,聊以充饑。」

  一挑眉梢,虎目漢子臉上泛起一絲怒色,哼聲道:「難道大師就叫我們在這大寒天之下啃東西嗎?」

  緩緩抬起眼光,「璿璣神尼」徐徐道:「諸位施主如果願意屈就委屈,敝寺後面有一馬廄,但恐也容納不了諸位

  語聲未畢,虎目漢子已額上青筋直跳,陡的一聲粗喝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他媽的居然叫我們大爺到你的臭馬廄去!爺看你們是出家人才這般客氣,否則哪跟你嚕哩嚕哩的!廟嘛,乃四方善男信女朝拜之地,誰人不能進?哼!」

  一聲冷哼,虎目漢子氣衝衝的一跨步,硬是要闖將進去……

  這副樣子,直把那些尼姑嚇得猛向後退!

  兀立不動,「璿璣神尼」不動聲色的朗聲宣了聲佛號,緩聲道:「施主顯然是武林中好漢,難道也和貧尼這等與人無爭的方外人家計較嗎?』」

  這時藏在暗角的邵真心中一陣衝動,但一想「璿璣神尼」人家也是有武功的,非普通的出家人,況且寺裡還有那「黃薔薇」柯月霜妮子,何不靜觀變化?

  心念轉定,邵真也按兵不動……

  虎目漢子似乎也只是想嚇唬的樣子,他一跨上門階,見那些尼姑驚慌失色,也就止步不前,不再邁進;稍微緩和

  了一下臉色,說道:「大法師,老實說,我們就是因為看在你們是出家人的份上,才這般客氣,否則老早就動粗了!講明白點也沒關係,咱弟兄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性子不太好,你休惹了我們弟兄,不如讓我們弟兄進得寺裡去歇歇,香油錢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璿璣神尼」面無表情,接口道:「這位施主請平心靜氣聽貧尼道來;我們非常願意幫助施主,我們願意為諸位施主暖菜熱湯;至於請諸位施主屈就馬廄,實礙於本守守規,決非有意輕侮諸位,事實上,這就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大尺度了,還請施主明鑒是幸!」

  說畢,單掌輕頂一禮。

  虎目漢子臉色倏地又一變,輕嗤一聲,陰冷的道:「好!你他媽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海煞星』柳某人跑遍大江南北,就不信這個邪,堂堂正正的佛廟聖地,竟也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是怕我們強姦了你們老禿驢不成?」

  這污言穢語使得「璿璣神尼」平靜的臉泛上了一絲怒意,她低首宣了聲佛號,低低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說話請放尊重些,別污蔑了清明聖地。」

  碟碟一笑,虎目漢子「海煞星」粗眉一挑,冷聲道:「好個清明聖地,爺就叫你成了修羅屠場也罷!」

  說著,昂首邁步前去……

  這架勢,顯然是動粗了……

  「慢著!」

  驀地一聲嬌叱揚空傳來!

  眾人俱是一愣,只覺一條嬌小身影唰一聲,自寺裡翻過了院牆,急竄而出!

  「慢著!」那聲冷叱還在諸人耳膜中激蕩,只見一條身影已霍然佇立於地!

  不用說那自然是「黃薔薇」柯月霜那妮子了。

  她迅速的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向「璿璣神尼」一抱拳道:「師太,原諒我來遲了,沒怎麼樣吧?」

  凝霜的臉上展起一抹和樣可親的笑容,「璿璣神尼」顯然是很高興「黃薔薇」的來到,她展顏笑道:

  「小霜,吵醒了你是麼?其實也沒什麼,這幾位施主想借住敝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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