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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帶著一大灘急噴的血光,城丁乾瘦長的身子如被飆風吹倒般的狂栽過去!

  很乾脆,他就這樣叫了一聲,便寂然的一動也不動!

  也許是太快了吧,他的兩隻灰澀的眼瞳,顯然還沒接到腦中「死亡的命令」,仍然睜得大大的,只是它沒有轉動,而且也沒有神光,暗澀的眼球並不能拿新鮮的死魚眼來比擬,它簡直就像發了黴的酸葡萄。

  他平仰著,就和常人憩息睡覺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點,那一點足可令膽小的人叫娘,膽大的人喊天——

  他的胸前整整被二十只閃閃發光,而又添加了一層紅豔豔的血光的玉魔子紮著,整個心窩就這樣「開通」了,嗯,有一半以上完全「擠」進肉裡去,另一半可見到尖端……說句風涼話,到底還是「物歸原主」啊。

  一下子掉進了冰窖中去,「陰陽使者」姚土城連汗毛也根根的豎立起來了!仿佛「血管硬化」,即連頸子的脈膊也停止了跳動,唇上的痣毛,也像一刹那間蜷曲了起來,他老兄就好像成了硬化的「木乃伊」。

  「玉魔子」城丁幹的尖嗥雖不過一下子,但卻引起了街上觀看侯愛鳳與「藍龍」哀英俊的「觀眾」的注意,他們一窩蜂的湧進屋簷裡,卻又像是見了鬼似的驚呼四奔,並且還雜著「阿彌陀佛」和「娘呀」的叫聲……

  正苦拿不下侯愛鳳的哀英俊,下意識的一溜眼,這一溜,,他整張原本就顯得非常「擁擠」的五官,驟然疊扭起來的搐著,顯然他的夥伴城丁幹的死帶給他很大的震驚……這一驚,當然,當然也一分神,這一分神,好了!

  焉敢怠慢?簡直就像是沙漠裡發現了綠洲一樣,侯愛鳳飛也似的猝然迴旋,一道耀眼的閃芒,自半空中斜側勾起一個角度詭異曲弧,那柄尺半來長的長劍,漾著嗡嗡響聲,宛像白龍吐著嘯吟飛躍,眨眼,冷森森的劍尖,業已要抵住哀英俊的喉頭!

  尖聲叫著,哀英俊慌亂的轉身狂退,踉蹌裡,他拼出全身力氣,旋動著他的金剛……

  侯愛鳳幾乎要得意的笑起來,她紅嫣嫣的嘴唇已噙著很自得的微笑了,她感到此刻是多麼的雄壯,多麼的驕傲

  因為,她很成功的把劍戳進了哀英俊的喉管!

  驀然躥起一聲暴號厲叫,哀英俊碩壯的身子觸電般的大大顫動了一下,手中方揚起的鋼棒,像一隻烤紅的烙鐵,被他疾疾的拋開,和另一隻手一起捂著脖子。

  他急跳著,像噴泉的血水,從他的指縫間分成好幾道激出,幽切而淒厲的尖嗥已變成了低啞渾濁的呻吟!

  最後,他長長哦了一聲,把踉蹌的身子翻轉了過來,兩隻即將變成玻璃的眼睛,灌注了他所有的怨毒,顯現是不甘心的怒瞪了一下侯愛鳳,然後一陣急劇的顫動,他狂叫一聲仰倒過去!

  兩隻染滿大紅的手掌也隨著他跌下的身子攤了開來,於是,他的頸項更一覽無餘了——

  那粗厚的脖子業已被切至一半的地方,至少有十幾條的血管和喉管便這樣暴露出來,自然還冒著洶洶的熱血。

  竟傻住了,那絲得意的微笑也凍住了,侯愛鳳顯然是為她的「處女作」嚇呆住了,她驚惶的腦子在想,殺人和殺兔並不一樣……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現象:大凡一個方出道的毛頭,他們打第一架之時,一定會有微微的懼怕,而一見把對手擊敗的慘像也會驚住,因為人的「死相」,比任何一種動物的死像來得醜惡,恐怖,和駭人多了。

  嗯,侯愛鳳便是這樣。

  她幾乎要昏厥過去,她用力閉了閉睜得發澀的眼眸,重重的透了一口氣,喃喃的她像是禱告:「哀英俊,你做鬼也不能來找我,我照樣殺死你,叫你做『資深的老鬼』!」

  發愣間,她已聽到屋內的怒叱聲,甩了甩頭,一挪身,如燕也似的,飄進酒樓內……

  躍至屋簷下,已見門檻邊躺著一具血淋淋的死屍,又見「陰陽使者」姚士城站在那兒,身形一個斜拐,一把衝破那糊著花格的木窗,侯愛鳳顯得很刁蠻般的旋了一個轉,停落在邵真身旁,未站好,已開口得意的道:「知哥,那叫哀英俊的雜毛已送上路去了。」

  一掠微亂的鬢角,侯愛鳳神氣的:「如何?」

  輕輕一笑,邵真道:「值得誇獎一番。」

  甜蜜的露著淺笑,當然也露著兩個酒窩,侯愛鳳朝「玉魔子」城丁幹的屍首望了一眼,訝道:「呀,你什麼時侯有那玩意兒?我怎不知道。」

  噴了一聲,邵真道:「不,那是他老兄自己的。」

  望著那一片血肉模糊,而且仍流著血水的胸膛,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侯愛鳳道:「那怎會往他自己身上插?」

  邵真正想回口,侯受鳳眨了一下眼眸,接著又道:「我知道了,他是活得不耐煩自裁了,對不?」

  一陣好笑,邵真道:「你真聰明。」

  轉了一下眸子,侯愛鳳忽又道:「呀呀,不對,他方才凶得吃人樣,不可能會這麼乖的,而且,那傢伙怎又沒跟著自戕?唷,瞧他那副樣子,是怎麼啦,僵愣愣的,失心啦?」

  打一個冷戰,宛似從另一個夢境轉過神來。「陰陽使者」姚土城轉著已逐漸被驚駭侵蝕的那眼珠子,望瞭望門檻邊的「玉魔子」城丁幹,又望望四仰八叉的躺在街心的「藍龍」哀英俊,他一陣自疑,這,不會是真的吧?

  方才,還在一起喝酒的哪!

  城丁幹的死便使他驚愣了陣子,好不容易回神過來,正待與邵真搏一生死,忽又見侯愛鳳把哀英俊也給送上西天去,使得他再度淪於驚怔的漩流著,直至侯愛鳳朝他指指點點,他才如夢初醒。

  現在,他並沒有開口說話,可是唇邊的痣毛卻很奇怪的在顫動著。哦,他是在發抖。

  這也難怪,在三水鎮裡,他從就沒遇見這種厲害的對手,事實上就連看也沒看過,三水鎮簡直就是他的天堂,但現在的兩個朋友卻已轉往地獄去了……

  咳嗆著,姚土城面色很難看的道:「你,你真狠的哪,咱與你並無深仇大恨,竟出此毒手,不怕遭天劈雷殛?」

  鄙夷的一嗤,邵真冷道:「閣下是先兵後禮,竟也說起天道人倫來了?」

  一頓,語音轉寒:「你既知咱們無仇恨,又何必挑惹我們?就為了我這副『土相』?就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你不土,你簡直是你奶奶生的哪!」

  「我操!」

  驀然厲吼,滿腔的恐惺陡地變成被羞的憤怒,姚士城一個猝旋,身形已平飛在半空中,他一面往懷裡探手,一面厲吼道:「無名小卒,我操你祖宗八代!」

  話聲中,他已欺近了邵真,一個翻滾,一雙黑漆漆尺來長的鐵鑄兵器已自他懷裡急跳而出——

  那模樣好像很夠份量,沉甸甸的,一尺以上的長度是「筆桿」,剩餘的便是「筆毛」,「筆毛」細小,呈三角尖錐,只只鋒銳非常,顯然是用純鋼倒鑲上去的,而且在揮動間還漾起一絲絲瀠瀠的閃光,毫無疑問的,是淬有沾膚便要叫人斃命的玩意兒……。

  翻騰間,那支生死判官筆已夾著千均之勢直刺邵真那頂大斗笠!

  「看來你也只能和無常小鬼作樂了。」

  淡淡回著話,可是身子卻急急的閃挪著,邵真一滑左足,消瘦的肩膀微抖,剛好讓姚土城的傢伙從他頸邊沒兩寸的地方呼嘯而過……

  沒有停頓,彷佛他上面一個動作是與這個動作相關連的,他微踮著腳跟,左掌已跟著猛旋暴劈!

  這,正是他的「大龍手」,只是他記不得這個名稱了!

  雖僅一隻手,但那漾起的掌風手影,便像是來自南天門的千臂金剛,只見它還刮著一片呼呼的風聲,彷佛是無數隻的魔手,一起在四面八方,取盡所有的角度和占盡所有的優勢的方位同時出擊……

  登時「陰陽使者」被漫天的掌影彌蓋遮住了——

  臉上憤怒的表情又倏地被那股子的駭震所取代了,姚士城簡直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一味狂嗥躲閃著,但那些手影就像是幽魂不散似的,緊緊隨他周身,並且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又是憤怒,又是驚懼,又是無奈,他停止身子的挪閃,就在他一定身的刹那,暴然一掄生死判官筆,也不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對準一隻即將抓住他胸襟的手掌,奮力擊出!

  顯然他這一擊算是沒錯,姚士城筆鋒方點,邵真的身形便一窒似的停頓下來——這一停頓,姚士城已歪歪斜斜的奔竄了去,他停在櫃檯邊重重的喘著息,被他倚靠著的櫃檯也發出喀吱吱之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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