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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這回你沒話說了吧?來!兩下手心……哈,如何?」

  「你打人好痛,現在換我抓你,你被我抓到,我也要打你的手心,可不許賴的啊!」

  「君子言出『不』行,決不賴。」

  「去你的,啥君子言出不行?……哎,你又跑了,你真像耗子般的難追哪!」

  「嘻,小丫頭,少爺在茅屋頂上……喂,在這底下哪,你真差勁哦!」

  「氣死我了!」

  「小丫頭,阿彌陀佛,別氣死,只要氣昏就好,這叫『適可而止』對不?……哈哈——!」

  逐漸昏黑的蒼茫暮色中,兩隻人影如箭穿梭般的追逐著,嬉躍著;邵真和侯愛鳳津津有味的在茅屋前的寬廣空地飛躍,身形輕盈如燕,快捷如電。

  起先,邵真還不敢放心的全展出身形,但慢慢的,他已熟悉了地形,習慣了在黑暗中奔跑,他幾乎可以隨意所為的停在他想要停的地方。

  他的輕功,侯愛鳳根本沒法趕上,氣得她跺腳努嘴;邵真故意的讓她抓著,然後又逐鹿起來。

  邵真說不出有多高興,幾乎忘卻了他傷悲的心靈,他只覺得,侯愛鳳純真的笑音,和善解人意,使他忘卻了一切煩憂,被歡悅隱沒……

  蒼穹上,佈滿了點點的繁星,好像是在黑布上撒下了小巧的藍寶石,閃閃發光;在斜斜的一角,一朵如勾的明月,像是剪貼上去的夜明珠,抖下淡淡的,朦朧的光暈,有如水銀瀉地;隱沒而不能見到的秋蟲,此起彼落的,像是互相呼應,唧唧而叫,合諧而又悅耳。

  淙淙的流水,端莊而雅靜,月光撫照水面,閃閃波光,牽人遐思;尤其徐徐夜風,吹掀而起,翻起陣陣浪花,波光如銀,陶人心神。

  這是秋夜,也是一個美好而迷人的月色。

  河邊的牛官石上,一個熊熊的火堆在燃燒著,在火焰的上面,有一個鐵制架子,架子上擱著一隻剝了皮的肥大山雞,它已被烤出了油,一陣肉香溢出。

  邵真和侯愛鳳分在鐵架的兩旁。

  他們顯然是沐浴過了,他們的臉上散發著青春的朝氣和活力,容光煥發,神豐俊采,宛似天造地設的一對。

  「知哥,我今天玩得好開心啊。」

  侯愛鳳對邵真的稱呼又「更上一層樓」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眸中朦朧的霧消失了,顯得更有情;尤其是唇角若隱若現的微笑,展露著她少女心中的憧憬。

  她微笑著,笑得很雅,很美,她輕聲說道,語音飄著夢樣的七彩,像是呢喃,像是吐露囈語。

  「我真希望時光便永遠停留在這時刻,不要消失;這是沒有憂愁,只有歡笑的日子,知哥,你說是麼?」

  沉穩一笑,邵真拂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他微微挑起的眉梢,雖含有淡淡的憂鬱,但已摻有歡愉,喜悅的色彩,他除了闔著眼簾之外,他原本是很俊帥的臉孔,不再是那麼泠冰死板的了,至少他微微翹著的唇角,彎彎的掛著一個曲弧,便是一縷很瀟灑的微笑。

  習慣似的撇動了一下唇角,他輕聲說道:「愛鳳,你是一隻善解人意的百靈鳥,你是一朵發散著芬芳的百合花,和你在一起,怎能不覺得快樂呢?」

  臉兒紅,心兒樂,侯愛鳳姣美的臉蛋,像是熟透的蘋果,她嬌羞的笑靨,又像是美的旋律,她吐露的聲音,伴著微微顫抖的處女心,也顫抖著滑出她潔白的牙齒。

  「知哥,我接受你的恭維,如果你是在對我恭維的話。」

  搖了一下頭,邵真道:「不,這決不是恭維,這是讚美,由心靈感受的由衷讚美,它是忍熬不住的讚美,它是沒有做作,奉承的讚美……」

  像是喝醉了酒,侯愛鳳的臉蛋兒更紅了,也更美了,她的直覺裡,快活得好似在平靜的大海中,乘坐著一隻漁舟,隨風遨遊,她緊閉的心扉敞開了,她讓那顆充滿熱情的心靈,迎接她用翡翠鑲鐫的夢境,迎接她用蜜糖釀塗的憧憬,她望著明月,眸中的秋波,又怎能掩飾她情竇初開的心靈呢?……

  掀動了一下鼻翅,邵真微訝道:「愛鳳,你怎不說話了?咦,我聞到了焦味,你把雞給烤焦啦?」

  如夢初醒的哦了一聲,像是初次幽會情郎被熟人撞見的姑娘,侯愛鳳顯得很羞赧的,而又很驚慌的轉動了一下已是被烤得焦黑的雉雞,她抑住著心房的急跳,卻無法抑制語音的顫抖,像是做賊被人發現了一樣!

  「我,我在想……想一件事情。」

  「是不是又在想你爺爺?」

  微微一笑,邵真接著又道:「放心,他老人家一定會趕回來的,准是我托他買了一大堆東西,使他慢了腳步,說不定,他現在正朝著我們走來哪。」

  定了定神,侯愛鳳轉了一下眸子,暗暗的籲了一口氣,隨即神情轉為憂鬱,她擔心的道:「爺爺說過晚飯前趕回來的,怎麼現在還見不到人?莫要是出了事才好,爺爺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的。」

  朗聲笑著,邵真安慰的道:「丫頭的顧忌簡直是杞人憂天,你爺爺的年紀雖大,功夫卻也很老練呢,哪會出什麼事?來來,丫頭,攪了半天,你到底把雞烤好沒有?少爺肚皮都要貼上背脊去了。」

  轉顏一笑,侯愛鳳道:「就要好了,瞧你一副饞相,莫不成你前世是餓鬼來投胎的?」

  哈哈大笑,邵真道:「餓鬼投胎才好哪,一生口福不盡。」

  「還說呢。」

  嬌聲笑著,侯愛鳳提起雉雞,撕了一半,遞給邵真,說道:「好啦,喏,拿去。」

  咬了一口,用力嚼著,邵真唔聲道:「唔,不錯,雖然是焦了一點。」

  皺了一下鼻子,侯愛鳳嗤聲道:「還不是為了你……」

  頓覺失言,連忙煞口,羞紅滿面……

  「這,就奇怪了?」

  一愣,放下雞肉,邵真說道:「怎麼怪到我的頭上來了啦?」

  支吾了兩聲,侯愛鳳連忙道:「當然是你啦,你如不是嘴說要吃烤雞,我怎會烤焦了雞?」

  哦哦了兩聲,邵真沒好氣的道:「小妮子,天下最最無賴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撒嬌似的嬌笑了兩聲,撕下一片肉放入嘴裡,侯愛鳳邊嚼邊說道:「食不言,寢不語,你不懂麼?」

  微微一怔,隨即輕笑了一聲,邵真對侯愛鳳的撒嬌,心湖一陣波蕩,聳了一下肩,默默的啃著雞腿……

  眨了一下眼睫,侯愛鳳道:「喂,你怎不說話了?」

  沒好氣的籲了一聲,邵真道:「你,不是要我別開口的嗎?」

  掩唇輕笑,侯愛鳳道:「人家不過說說而已,你當甚麼真嘛?」

  攤了一下手,邵真道:「你真難侍侯哪。」

  紅了一下臉,侯愛鳳嗔道:「去你的,誰要你侍侯來了?」

  翻過身子,拿起身旁一隻鹿皮囊,拔開塞子,酒香頓溢,侯愛鳳把它送至邵真手裡,哼著聲嬌嗔道:「你再亂說話,我可就要揍人。」

  咕咕的喝了一大口,邵真過癮似的籲了一聲,抹著唇角的酒漬,嘖聲道:「母老虎一個,誰娶了你誰便遭殃。」

  臉如紅布,倔強的嗤了一下鼻,侯愛鳳鼓著頰嗔道:「娶了我,前世修來之德哪。」

  咧嘴大笑,邵真道:「小丫頭,不害臊。」

  說著,又喝了一口酒,邵真斂起嬉笑之色,沉聲接著道:「愛鳳,我有一件事情必須告訴你。」

  心猛地跳了一下,侯愛鳳的俏臉洋溢著羞赧之色,她無限嬌羞的俯下臉龐,撫弄著發結,細若蚊聲的道:「甚麼事情,你儘管說嘛。」

  奇怪不解的蹙了一下眉頭,停了一停,邵真這才開口道:「我想明天離開這裡。」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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