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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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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禦照坐回位置,她的左頰已經出了五道鮮紅的指痕,兩眼憤怒的望著邵真,憤聲道:「你可以不要我,但你絕對沒有權利打……」 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邵真道:「你要一千兩做啥?」 「你也沒權問這個!」 依然是滿臉憤怒,王禦照道:「告訴你,我並非憑白拿你的錢,我是靠我的肉體博來的,而且也是甘心情願的,我可以問心無愧,你,憑什麼打我?」 第四章 眯了一下眼,邵真深沉的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緩聲說道:「如果在下願無條件送你一千兩,甚至更多的話,你願不願說出你需要一千兩的理由?」 愣了一愣,王禦照驚異的望著他,但立即說道:「無條件?至少你已刮了我一個耳光!」 邵真猛地一怔,呆呆的望著她,似乎,他不曾見過如此倔強而又有骨氣的女人吧。 「你仗著你有錢是麼?你是在施捨是麼?」 王禦照咬著牙道:「你也別以為你是在淩辱我,是我自己願意的,你為啥要無條件送我一千兩?你可以不用這樣做的,對麼?你可以無情的享受我,而我卻不是無條件的陪你作樂,你為啥要無條件送我錢?」 邵真始終靜靜的聽著她講,臉上的表情,很難令人捉摸… 王禦照像是激動非常,說完顫著手提起酒壺,便要斟上一杯,口中哺哺自語的說道:「憑白送人一千兩,有可能麼?有這樣的傻瓜嗎?」 提起酒杯,語鋒轉向邵真:「你是否想借此博我感激,用以佔有我的一生?」 冷笑一聲,王禦照仰起酒杯…… 「叭!」 一支筷子如箭躥來,正中酒杯,乒乓一聲,王禦照手中的酒杯墜落地上…… 不等她開口,邵真已冷冷的說道:「倔強,有時候非常可愛,而且極為幼稚的,尤其錯誤而偏激的倔強,不過是可憐的矜持罷了。它並不能顯示出你什麼,只講明瞭你偏激,你幼稚,你可笑,可憐,講明你的人生觀是如此地狹小——你不會見到人性善良,溫暖,可愛的光明一面,只見到人性的卑鄙,下賤,無恥的一面!」 舔了舔唇角,邵真深沉的注視著表情複雜的王禦照,沉聲接著道:「是的,我對你是在施捨,善意而無企圖的施捨,它與有意圖有目的施捨是截然不同的。你拒絕施捨,並不能維護你膚淺的自尊,你的自尊,早在你生出出賣靈魂的意念之時,已被你自己出賣得一乾二淨了,你所維持的,只不過是那張還感到羞紅的臉皮罷了!」 從懷中取出一張飛錢,兩指輕輕一揚,竟然平穩的飛向滿臉驚愕的王禦照,邵真又道:「這是我付給的價錢……」 「你,你當真無條件給我這筆錢?」急聲的,王禦照激動的打斷他的話道。 「不,你錯了,我只是付我應付的錢?」 淡漠的搖了一下頭,邵真冷冷的說道:「你該知道,我並非你想像的那麼慷慨,那麼慈悲,是麼?你已被我糟蹋了——比肉體更動人的糟蹋,你的靈魂!現在,請你拿著你僅值一千兩的靈魂,走出這個門!」 兩眼充滿著感激與慚愧的淚水,王禦照望著邵真,顫抖著聲,說道:「原諒我對你……」 「閣下已無資格留在這裡!」 不待她說完,邵真近乎無情的說道:「我並不會佔有你一輩子的空洞軀殼,你在我眼裡,哪值一文錢呢!」 是受了邵真的那極端諷辱苛薄的話所致? 王禦照的淚水像河堤缺口,洶湧而出,奔流了兩頰,哽咽使她的語音顫抖:「我錯了……」 邵真不再開腔,兩眼含著怪異的神色,默默的凝視簌簌哭泣的王禦照,嗯,看來他「以傲制傲」的激將是奏效了! 「自小,我便失去了我所有的親人,打從我有記憶的能力——六歲的時候,被一個婦人收容,我喊她娘,我的姓就是跟她姓的……」 成串的淚珠,裹著多少的辛酸,王禦照那做悍的神色早被痛苦所取代,悲痛的語音自她的心腑流出:「十三年來,她一直愛我,如同愛她唯一的兒子一樣愛我,她的愛,使我忘記了我是孤兒,使我忘記了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可是,她是一個寡婦,在她還未生出她的兒子時,她唯一的親人丈夫,死了……」 王禦照說到這裡,淚水陡地滂沱如雨,流滿了臉頰,抽泣了一會,方接著道:「為了生活,為了使我和她的兒子活下去,為了對抗殘酷的現實,她走上了女人唯一能走的最後一條路——出賣自己!」 說到這裡,王禦照忽然緊握雙拳,語鋒轉為激昂:「但儘管她的身體被無數卑鄙無恥的男人恣意蹂躪,她的靈魂,世上最真,最善最美的靈魂,絕沒有人能夠污辱她!她永遠活在我心中,雖然她已在兩個月前死去,她可以安息的,她的一生,絕對愧對自己,只有大多的委屈自己……」。 王禦照俯下了淚臉,抱頭痛哭,哭得好不淒然…… 邵真一直端坐不動,默默的凝聽一段人間有血有淚的不幸…… 事實上,邵真早已知道這女人有一段血淚辛酸史,不是麼?他看出王禦照絕不是屬於自甘墜落,愛慕虛榮的女人,她是那麼有骨氣,不流於俗,他並不是傳言中的那麼鐵石心腸,他是一個人,人,有憐恤之心,誰沒有呢? 所以,他願意付出一千兩,而放棄「權利」,他這樣做並不是為了博得她的感激,或者任何人的稱讚,他只是因為自己是一個男人,有濟弱扶傾,鋤強助弱的責任,不是麼? 方才,他並非真的侮辱王禦照,他只是以那番話做為手段——使王禦照說出她的血和淚…… 「她去了,留下了一對無依無靠的姐弟,我身為姐姐,我有義務照顧我的弟弟,這也是我唯一能報答她十三年來對我的撫育!」 王禦照哭了一陣子,方抬起淚臉說道:「我替人洗衣,我替人牧羊,我替人收割,播種……任何我所能做的都做,如果必要的話,我也願意也賣我自己的靈肉!娘為了我她能夠,為了弟弟,我又為什麼不能!」 邵真聽得體內一陣澎拜,人間,有著大多的不幸與不平啊! 王禦照拭了一下紅腫如胡桃的兩眸,接著道:「兩個月來,姐弟兩人辛苦的為人打工,尚能糊口,我們雖一無所有,但我們過得很愉快,我們幾乎忘記了人間還有無恥,奸詐的一面?」 語音轉為憤怒,怨懟。 「無恥奸詐的一面終於籠罩我們了,離我們家三裡外的『金家莊』的少莊主『地頭蛇』金中樞,垂涎我的姿色,欲納我為妾,厚顏向我求婚,我雖非金身玉體,但至少善惡我仍能分辨,我怎能嫁給胡作非為,無惡不作的無恥小人!」 聽到這裡,邵真心頭微微一愣「地頭蛇」不就是方才挨了他一腳的傢伙麼? 「我拒絕了他多次,不想他竟作出卑鄙的手段,拐誘舍弟去賭錢,他百般哄騙他,可憐弟弟年幼無知,竟中了他的圈套,起初他故意讓他贏錢,弟弟為了能使我們的生活改善,膽子越來越大,竟然與他一起到了『金銀幫』豪賭!」 王禦照痛心的說道:「結果,一夜之間,弟弟輸了三千多兩了!」 「他哪來這麼多的錢呢?」邵真開口問道。 「『地頭蛇』借他三千兩,弟弟輸光之後,他便到我家來要錢……」 王禦照咬著牙回道:「但我哪來這筆錢呢?」 「於是他便借此要脅我嫁給他?」眨了一下眼,邵真問道。 點了一下頭,王禦照又道:「他限我十天內還錢,否則叫我嫁給他,如果不,便殺害我弟弟!」 「那你一定答應他了,是不?你說過願為你弟弟犧牲一切?」 「不!我死也不答應!」 用力的甩了一下頭,王禦照咬牙道:「我寧願讓天下所有的男人蹂躪我,我也不願讓他碰我一下!」 「那又有何分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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