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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宮蓮花嘶呼著揮手,道:「別胡攪蠻纏,我說的你不信,我就絕不再說。現在你聽著,鐵老夫人在牢中告訴我,她的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她說『回春刀法』是『回春居士』所創,男人較能發揮它的威力,夫人偷偷傳了我,叫我把『回春精華九絕』傳你……」

  說著,邊以樹枝比劃示範,一邊解說。一連兩遍,說得頗為詳細,雖僅九招,費了約兩個時辰。

  教完,她也不問他有沒有全會,他也沒有發問,解下孩子交給他回頭就走向梅心的新墳,悲聲道:「姊,一切你都看到了,很抱歉!由於我的脾氣和他的不信任,小妹不能照你的話去做,這不能怪小妹,姊姊地下有知,當能原諒小妹的……」

  說完頭也不回,疾馳而去。而高淩宇本想招呼,抬抬手,終於沒有出聲。把孩子捆在背上,他立刻開始演練剛剛學到的刀法。不立刻練恐怕忘了一招半式。

  他並非貪圖別門武學的人,只是鐵老夫人指名要他接受「回春居士」的刀法以免絕傳,他的責任重大,實無拒絕的餘地。

  而宮蓮花既稱只說兩遍,演練兩次,如不聚精會神看清楚,再問她必被恥笑或者碰壁,所以他很用心。

  直到午夜,總算弄通了。才又在梅心及高淩雲墳前默站了一會,踏上歸途。宮蓮花的話雖未說完,也可猜出,梅心蘇醒之後必會托孤,可能還求她作些別的事,然後不治,而被她暫時埋在雪中。

  嚴冬過去,清明又到了。而在這一個多月當中,高淩宇苦研刀法,暫時自然不想和倪征鴻硬碰,老賊似也沒有找他。

  原來倪征鴻這些日子中作了欽差大臣的護衛,到前方去巡察軍隊尚未回來。半壁江山已失,幾乎劃江而治的大明,已經是風雨飄搖,每況愈下了。

  清明時節,並未下雨,在梅心及淩雲的墓地上,有個很年輕而著縞素的女人正在盈盈下拜,先拜的是淩雲的墓,接著也拜了梅心的。

  此刻的江南,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山野中到處都充滿了生機。秦淮河紅極一時的名歌妓華素素,卻在這兒燒冥紙。

  高淩雲去玩華素素,是抱著逢場作戲,故作浪蕩消遙狀的。荷花大少,在他當時的心情也以為只不過是風塵中的一個好看的女人,時來運轉,飛上枝頭作了鳳凰,一夕之間聲名大噪而已。

  但是他們經過深入地一談,非但發現這女人不光是皮相好看,文事底子也不單純。最初怕是閹党的奸細,不敢動真情,數次往還,知道華素素不姓華而姓阮,她的父兄全死在閹黨手中,改名在此候機結交以便報仇雪恨。

  當二人訂交,進而高淩雲作了入幕之賓時,才發現華素素居然還是個「清倌」,這對高淩雲當然是一次震撼。

  他可以玩很多與閹党有關的土豪劣紳之女,那些人懾於他的權勢,敢怒而不敢言。但是,他不能以玩膘心情和態度對付華素素,他們都是傷心人別有懷抱。於是他們有進一步的交往。

  這是清明節,高、江、孫、李四人剛來掃過墓不久的事,時已正午,華素素正要回去,這工夫來了一個人。

  正午的日頭把來人的影映照在華素素的身旁草地上,她猛然回頭,一個穿了一身華服,鼠目削腮的漢子甜著臉在向她笑著。

  華素素認識此人,因為此人和韋天爵同去畫肪喝過酒。這人的樣子予人的第一個印象就不好,所以不易忘懷。華素素道:「這位是不是走錯了墓地?」

  柳怕齋齜牙一笑,道:「華姑娘,如果你沒走錯,我也沒有走錯,這不就是高淩雲,不:馬公子的墓地嗎?」

  華素素道:「正是……」

  柳怕齋長長籲了口氣,道:「華姑娘,這個花花公子已經都死了,而且人所共知,此人對任何女人都是蜻蜓點水,不動情感,玩過就甩,過幾天恐伯連名子都忘了!你這又是何苦?」

  華素素道:「這位大爺貴姓?」

  柳怕齋道:「在下姓柳,是馬府的一位清客……」

  華素素道:「柳爺對馬公子的看法,別人不便置啄,只不過各人有各人的交遊之道,不可同日而語……」

  聳肩笑笑,柳怕齋道:「這麼說,華姑娘對這只蜜蜂是情有獨鍾,永志不忘了?嘖嘖!可真難得呀!」

  華素素不出聲,柳怡齋道:「華姑娘已是淮河上的紅倌人了:為什麼不知珍惜羽毛,謹慎交遊……」

  華素素道:「柳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怡齋抄著團花貢緞夾袍開衩處,身子抖擻著頗為輕鬆篤定地道:「姑娘難道還不知道馬公於是個奸細?他本姓高,作了馬大人的義子,意圖不軌而被馬大人摩下一位武林奇人擊斃了?」

  搖搖頭,平靜地道:「我只知道他死在與人決鬥之下,武林中人,下場往往如此,何足為奇?」

  「嘿嘿」冷笑一陣,柳怡齋當然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將來他的下場不會例外,道:「馬大人的手下正在搜捕馬公子的餘黨,姑娘此刻是否該避這瓜李之嫌?」

  華素素道:「柳爺的提示,小女子當牢記在心,但為一位恩客掃墓燒燒冥紙,應該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吧?」

  柳怡齋道:「在下是一番好意,姑娘知道就好……」

  華素素站起來走向墓前,柳怕齋道:「拜畢之後,姑娘要去何處?」

  華素素道:「小女子的事何勞動問?」

  柳怡齋跟了上來,道:「華姑娘,韋天爵韋爺你一定認識吧?他是馬大人身邊的紅人,前途無限,他對姑娘的國色天香十分欣賞……」

  華素素道:「請代我致意韋爺,承他瞧得起,小女子十分感激,但『因色天香』是不敢當的。」

  柳怕齋道:「韋爺對姑娘想往已久,早備金屋以待,絕不會愧待姑娘。再說,在秦淮河上賣唱,終非久計,姑娘是明白人,這就跟在下回去吧!」

  華素素早知此人來意不善,卻不知道他要馬上架人,此刻一個弱女子是無法抗拒的。但也不甘任人宰割,道:「柳爺,馬公子的兄長高大俠一會會來的,我看為了避免衝突,您還是快走吧!」

  柳怡齋脅肩笑了起來,道:「華姑娘,你放心!柳某的身手如沒有點特別的,也不會長久在馬府作清客的。高淩宇那兩手還沒放在柳某眼裡。」

  華素素聽這雜碎軟硬不吃,不免著慌,事實上柳怡齋親眼見到高、江、孫、李四人來掃過墓,走了不久華素素才來的。

  華素素道:「韋大俠如果真的對小女子垂青,也該讓小女子回去打點一番,不可能馬上要小女子前去的。」

  柳怡齋道:「事情就是這麼單純,不必大費周章,至於秦淮河上的龍頭老人霍敬一,要是知道你在韋大俠身邊,他連個屁也不敢放!」

  華素素道:「是的,霍敬一雖是地頭蛇,和韋大俠相比,猶如螢火燭光,之與皓月之比。不過……」

  柳怕齋道:「姑娘有困難自管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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