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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周雲又道:「那麼,是不喜歡她口舌太利?」搖搖頭,秋離道:「正相反,我喜歡利嘴利舌的女孩,那樣才顯得精靈活潑!」

  周雲納罕了,他道:「既是你不討厭她,卻又為何不接納我的一番心意?」望著對方,秋離真摯地道:「老友,我很感謝你的關照與愛護,你的師妹我也很喜歡她,但是,那僅是一個哥哥對妹子的喜歡而已,就如同你對她那樣。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她並非我心目中的那種妻子典型,而她與我的個性也大不相同,老友,你可能會知道,對於女人,尤其是可以和我們相匹配的女人,你要瞭解她是否適合你,並不須要多少年的長久時光,往往,只要一刹那或者幾天的接觸也就夠了……老友,你的師妹秀外慧中,伶俐巧黠,般般樣樣全是個中癬她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孩,只是,我們不適合,如此罷了……」周雲無可奈何地道:「你既是如此說,那也勉強不得了!」

  秋離平靜地道:「對於這件事,你是得到誰的暗示呢?」沉默了一下,周雲道:「小攻。」

  哧哧笑了,秋離道:「我那准嫂子為何忽興此念?莫非乃是投桃報李,推己及人?」兩隻手在大腿上搓了搓,周雲低聲道:「是師妹者在小玫跟前誇說你多英俊啦,多瀟灑啦,又恢諧啦,又豪邁啦等等,私下之意,宛似對你十分傾慕……所以小玫才興此念,要我來探探你的口風。」

  想了想,秋離道:「那麼,你就說未曾說出好了,也可以告訴小玫講你剛一露出意思,我便表示我也早有了心上人在等著我啦……」

  周雲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叫我騙小玫?」笑了笑,秋離道:「這總比你照實說了來得好,如果你把方才我講過的話傳給你那准老婆,她若萬一把不住口,說給你的師妹聽,老友,這後果可就大大不妙了,到了那時,我固然不好意思,你就吃得消麼?」苦笑一聲,周雲額首道:「不錯,我只好告訴小玫我沒有提過此事了,我說我還沒開口你已司了我些別的事,一打岔就忘記提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周雲又道:「是了,方才你說有一個疑團要問我,是什麼疑團?」瞅著他,秋離怪異地笑道:「小子,你騙了我一次!」

  大吃一驚,周雲急得舉起右手道:「什麼?我騙過你,秋兄,我騙任何人也不會騙你啊!你不要瞎猜,亂給我扣帽子,我可以賭咒,可以起誓!」

  擺擺手,秋離拉了他高舉的手臂,笑道:「慢來慢來,事情並不嚴重,而縱然你那一次是騙我的我也不怪你,因為你用心至善!」

  又急義氣,周雲道:「不,秋兄,你一定要說清楚,我不願意叫你在我人格的記憶上劃一筆污痕!」

  秋離笑道:「真要我說?」

  用力點頭,周雲道:「真要!」

  拿起杯子來嗓了口茶,秋離平靜不波地道:「也好——」雙目的芒輝是柔和的,溫照的,秋離低徐地道:「老友,記得我一再問你,尤其在進入天山山麓之時也特別提起過,我問及你面容被毀之事,你現在的兩個師父知不知道?你告訴我,他們二位不知情,事實上,他們是曉得的,呢?」全身哆嗦了一下,周雲緩緩垂下頭去。良久,他才仰起頭來,一雙布罩後的雙眸充滿了悽惶與愧疚,唏噓著,他道:「你大半講對了,秋兄,不錯,我面容被毀之事,二位恩師後來才知道,但他們卻不曉得是天山派庇護下的『無邊湖』屬下丁驥所為!」

  唇角一撇,秋離道:「他們也沒有迫問此事?」周雲沉重地道:「逼問了很久,但我不欲連累二位恩師,是而一直堅不吐實,因為我知道,設若二位恩師完全明白了這件事,他們便拼著老命也會趕到天山討還公道,且不論勝負何屬,流血殘命將難免,另一層,天山派原是我舊日師承門牆,他們不義,我卻不能不仁,而二位恩師,又是我眼前的親尊,廝殺起來哪一邊受到損傷,也都是我所不願,也全皆我之罪孽,為了我個人之事,為了丁驥那畜生,這般大興干戈實在不值,所以,我就打定主意,堅不吐露我是為何遭此災禍,二位恩師逼急,我也只告訴他們乃舊日仇家所為,那仇家亦已被我殺死,到了今天,二位恩師還不能斷定我到底是被誰陷害的……」惶驚地看看秋離,周雲啞聲道:「秋兄,方才我說的全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怕你會對我的二位恩師有了誤解,因此誆你那一遭……我與你論交至今,也僅僅就是那一遭而已真切地一笑,秋離道:「我知道,而我也並不怪你。」

  周雲如釋重負,他期盼地問:「秋兄,你恕有我了?」哈哈一笑,秋離道:「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媽的,你就是一張嘴巴巧!」

  寬懷地跟著笑了。周雲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乃我誆你的了。」

  側首凝視著窗外四合的暮色,那些灰灰沉沉煙靄似的也飄進了房內,以至令屋子裡的光線都黯弱得暈茫茫的了,秋離安詳地道:「第一,你告訴我你顏容被毀,而你二位師父不知道,時間上不對,你是被天山派驅出門牆之後不久發生此事的,那時你大約方才投入『中原雙絕劍』的門下,顯然尚不曾學得什麼東西,但你和我見面時卻幾乎盡襲了『中原雙絕劍』的絕活,而這些本事又決非三兩個月的短短時光內能以學會的,可見你容顏被毀以後又回到『中原雙絕劍』這裡來了。是麼?」周雲老老實實地道:「是的。」

  秋離徐緩地道:「既然你出了事後又回來習藝了一段時間,那麼,你容顏被毀的事你二位恩師焉能不知?」頓了頓,他又道:「第二,是你大師父衣老前輩與令師妹的神態告訴我的,假如你的臉盤兒變了樣,他們以前一直不曉得的話,這次你回來了,他們驟然發現之下,還不知道會怎麼個驚恐氣憤法呢,這種悲怒的心緒,也一定會在我面前表露出來,但是,他們卻談笑如常,毫無異態,這只有一個解釋,老友,就是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不再奇怪了,這兩個原因一湊合,老友,你以前告訴我說,你遭人毀容之事,你二位師父不知道。就成了禿頭上的蚤子——明擺明顯著是在誆我了!」慚愧地搓著手,周雲低聲道:「秋兄——我真對不起你!」

  搖搖頭,秋離道:「我不怪你,而我一直也沒有怪過你!」

  苦笑一聲,周雲道:「大約你早知道這件事,我所言不實了?」淡淡一笑,秋離道:「先前只是懷疑而已,直到見了你的恩師等人以後,才確定你小子是騙了我那一遭!」周雲汕汕地道:「你真精明,秋兄。」

  用右手指敲了敲自己腦殼,秋離笑道:「說不上精明,只是,昭,我喜歡用腦筋推想,世上之事,不管表面上多麼玄奇,卻一定都有著道理存在,只要抽絲剝繭,逐條剖析,則不難見其端倪,明其大要!……」說到這裡,秋離忽然轉了話題,問道:「是了,你不是在前天告訴我、早在半月之前即已托人前往『仰宛縣城』請何大器前輩去了,怎的至今尚不見接回來?」周雲算了算時間,道:「照路程來說,這一去一回,也該在昨天便到了,但也可能他們沿途走得慢一點,要遲兩天吧?」接著,他又道:「你別忘了,秋兄,何前輩是殘廢人J行動起來十分不方便呢?……」靠在斑竹椅上,秋離低徐地道:「幾個月沒有與何前輩見面了、他住在我那馬大哥家裡,可不知道習不習慣?」周雲笑道:「秋兄,我看這一次何前輩來了以後,乾脆就把他接到『黑霧山』我那裡去一塊住算了!」秋離沉吟著道:「這要看看何前輩自己的意思,說不定他願意留在馬標馬大哥那裡,當然,如他喜歡和你們同住自也極佳……」笑了笑,秋離道:「在這裡成親以後,老友,你預備待多少日子後回黑霧山?」周雲笑道:「本來只想住十天左右便回去,可是,如今卻要多留些時候了,因為你與『八角會』的梁子尚未解決,等這件事妥了之後,我們才回『黑霧山』,說不得你也需要跟著一道去盤桓一陣!」懶洋洋地,秋離道:「再說吧——關於我和『八角會』之間的事,老友,你們最好還是不要插手為佳。」

  眨眼一笑,周雲道:「你去和我二位恩師說去!」

  秋離笑駡道:「媽的,你是在威脅我!」

  抱抱拳,周雲道:「不敢。」

  又伸了一次懶腰,秋離站了起來,道:「該掌燈了,天黑啦。」

  周雲也站起來,笑道:「山裡的日子,秋兄,你過得慣麼?者是這麼平平淡淡,清清靜靜的,一點波瀾也沒有……」秋離深沉地道:「你以為我喜歡那種繁囂雜鬧的生活?老弟,你錯了,我往往心如止水,定如禪僧……」哈哈一笑,周雲道:「真的?」秋離道:「不信的話,或許你以後會看見。」

  周雲正想再說什麼,門外,已響起一陣輕悄的啄剝聲,艾小玫的清脆如銀鈴似的話聲傳了進來:「二位者爺,快開飯了,我可以進來嗎?」扮了個鬼臉,秋離忙道:「准嫂子,請!」

  門兒輕啟,艾小玫帶著一陣香風進屋,她才一進來,已不由「呦」了一聲,皺著眉道:「老天,房裡黑成這樣,怎麼也不掌燈?你們兩個是在搞什麼花巧呀?」哧哧笑了,秋離道:「辦正經事,黑暗中越見情趣罷了。」

  暗影裡,艾小玫的俏臉蛋沒來由地紅了紅,她輕啐一聲,忙著前去掌燈,周雲靠近了秋離,低笑道:「秋兄,看不出你還蠻會吃豆腐埃」秋離失笑道:「你我相交匪淺,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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