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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十五章 郎情妄心

  于鎔壽老奸巨猾地笑著道:「秋兄好熟練的手法,我還在一直擔心你別把這株『丹參』折傷了,呵呵,真是杞人憂天……」轉身回到大木椅上坐下,秋離道:「當家的大約不是怕我弄傷了那株『丹參』,而是耽心姓秋的損了『玉麒麟』獨吃吧?」于德壽笑呵呵地道:「秋兄說笑了,呃,說笑了……」一側,楊咎也敲著邊鼓道:「鬼手秋離的本事,提起來可說是誰人不知那個不曉?他又怎會對……呢,對自己人起歪心呢?哪個有這種想法,不客氣地說,就是混球,是的,就是混球!」秋離暗笑一聲,心中付道:「媽的,罵得好,你們就正是一批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肚裡笑駡,他口中卻道:「其實,各位也全明白,我秋離若存歪心,還等到如今幹啥?動點子的機會多得很,犯不著到了這裡再費力氣……」于德壽用力點頭道:「自然,這個自然………」他正說到這裡,門外,已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于德壽側臉道:「誰?」『外面,一個粗厲的嗓子應道:「是我,瓢把子,崔廣。」籲了口氣,于德壽道:「進來吧!」於是,在天山、彤雲山莊一直混打遊戲的「斑豹」崔廣推門而進,他幾乎方才一腳踏入,所有的神智已全被土炕上那尊光華閃耀的「玉麒麟」所懾住了,楞呵呵地盯住在那裡重重一哼,于德壽道:「崔廣!」」哦」了二聲,這位「斑豹」如夢覺般紅了紅那張醜臉,他趕忙掩上門,窘迫地道:「瓢把子。」于德壽把「玉麒麟」收進盒中,不耐煩地道:「講話。」咳了兩聲,崔廣這才似想起了進來的目的,趕忙道:「我來稟報瓢把子『三十衛』的傷亡情形……」」如何?」于德壽不關痛癢地問。

  潤潤唇,崔廣道:「『三十衛』死了七個,傷了十一個,連『三十衛』的藍領頭也帶重彩,傷得不輕……」點點頭,以及低促而焦惶的勸慰語聲,他們都像是怕人聽到一般儘量壓制著……於是,秋離笑了,女人還不就是這麼回事,你軟她硬,你硬她軟。一邊進,另一邊就退,一邊退,另一邊就進。不管他怎麼個兒大呼小叫,哀怨悲切法,哄上一陣也就罷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秋離終於在門上輕叩了幾聲,他那叩門的篤篤聲方才傳入房裡,哈,就馬上靜將了下來!

  於是——

  周雲的聲音在問:

  「哪一位?」秋離笑應道:「老友,是我!」門立即開了,出現的周雲,呢,竟是滿眼的淒哀與惶悵……」秋離側身而入,邊笑問:「如何?」沒說話先歎了口氣,周雲搖頭道:「她一心要尋死……」一撤嘴,秋離有些火了:「媽的,竟還有這等場面!」周雲回身將門關好,秋離早已到了那張小木床邊,蓬頭散髮,面容憔悴的艾小玫紅腫著雙眼,悲切切地在那裡抽噎著,身上仍是那身皺亂破碎、血跡斑斑的白綢長袍,模祥兒透著三分悽楚,七分的纖弱!

  看著她,秋離道:「艾小玫,你有什麼可哭?」猛然抬頭盯著秋離,艾小玫沼盈盈的雙目裡就象孕育著兩道火焰,她痛恨地道:「秋離,體把我當成了什麼人?你拆散了我們夫妻,殺傷了我的師叔,如今,你競還狠毒得要毀壞我的名節,糟蹋我的清白?」眉毛一挑,秋離順手拉了一張椅子側著坐下,他看看艾小玫,沉默了片刻,才道「艾小玫,你原本和誰要好?」怔了怔,艾小玫垂下頭去不吭聲。秋離低沉地道:「說呀,你原來和誰要好?」』一咬牙,艾小玫冷冷地道:「體明明知道,又何必來問我?」點點頭,秋離又道:「那麼,當時你與周雲一定有過山盟海誓及以身相許的諾言了?」艾小玫眼圈一紅,泫然欲涕,她哽咽著沒有說話,秋離乎靜地道:「這裡沒有外人,艾小玫,你用不著怕羞害臊,而且;現在我不是以敵人對待囚俘的地位來審問你,求你,我只是以朋友的身分來與你及周雲共同探求一條真理,共同去追索那久已淹沒的善良而美好的過去;或者,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什麼,指明你應該怎麼去做,甚至澄清你的思想,平靜你的混淆和迷亂。」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讓我們開誠佈公,坦坦誠誠地來解決眼前這個問題,我們不用強迫,不用橫蠻,不用哀求,更不用哭泣,我們只是用理智……假如樂意,也不妨多少加點感情進去……假如你對,艾小改,我們悉隨尊意,如果你錯了,便請你聽聽我們對的拙見。」沉默良久,艾小玫突然一揚頭,把波浪似的秀髮朝背後一甩,她抹去淚水,低低地道:「好,你說!」微微一笑,秋離安詳地道:「現在,我們接上方才打斷了的話尾,當你與周雲兩情相悅之時,有沒有過山盟海誓及以身相許的諾言呢?」艾小玫的目光掠過僵立在一例的周雲,她有些淒迷地道:「有……」搓搓手,秋離道:「那時,你一定已全心全意,準備做周雲的老婆,哦,妻子了吧?」艾小玫坦然道:「是的。」秋離又道:「你與周雲兩人換句話說,雖無夫妻之名,但你們卻早就兩心相許,暗訂終身,被此都已認為屬於對方了,是麼?」苦澀地,艾小玫道:「是的。」爾雅地一笑,秋離道:「但是,你知道為什麼你們不能結為夫婦,且更鬧得勞燕分飛,又弄出今天這等恩怨來?」揮手阻止了艾小玫欲啟之言,秋離低沉卻有力地道:「很簡單,因為丁驥對你生出邪念,在他單戀于你之時,他同時也知這個周雲與你之間的情感。艾小玫,假若是一個光明正大之人,在你知道你心已有屬的時候,便會採取上中下三焉的做法;上焉者,他會幫助你,成全你,推己所愛予人愛,會想到至高的情感是奉獻而非佔有;中焉者,他應該明白事實之不可為而自認相逢恨晚打消此念;下焉者,也需要以坦蕩磊落之行為循正途追求於你。但是,丁驥卻全不這麼做,他在探悉你與周雲的交往情形之後,一邊加緊了對你的糾纏,一面蠱惑你的師伯,更甚者,他竟約齊了他無邊湖的九名爪牙在一處荒舍中暗算周雲!」艾小玫驚悸又迷茫地注視了一例的周雲片刻,喃喃地道:「他會嗎?」冷冷地,秋離再道:「那是個夜晚,周雲已被驅出天山門牆,他正在前往天山與你暗中相會,很不幸,竟被一直守株待兔的丁驥察覺了,他們九人一齊下手,將周雲捉到。然後,他老人家便在周雲臉孔上留下了一些什麼?艾小玫,你是女人,應該更明白一個人的面容上除了五官七竅之外是不該再加添上別的東西的;丁驥卻為周雲加上了,換句話說,他等於徹底破壞了周雲的容貌。一個人的面孔是何等重要?姓丁的這麼做,可以說比殺了周雲更來得陰狠!」說到這裡,秋離沉沉地道:「老友,請你包涵一次,脫下面罩!」、周雲全身驀地哆嗦了一下,他退後兩步,悲愴地道:「不,秋兄,不!」搖搖頭,秋離耐著性子道:「我怕非得如此不可,老友,這是為了你好!」面罩後的雙眸浮現著瑩瑩波光,周雲激動地低叫:「秋兄………你放過我吧,為什麼你又要我在自己的心上用刀挖?為什麼你非逼我撕掀那血淋淋的創痕?秋兄,不要再使小玫難過,不要再令我更生卑賤不安;秋兄,求求你,我寧願永遠得不到小玫,我也不能再一次藉著這殘酷事實來索求什麼……」秋離雙目冒火狠狠地道:「把面罩拿下來,老友,不要逼得我來動手!」深深地注視著周雲,艾小改低柔地道:「師兄,你拿下來……」「不,不……小玫……不要看了,你就當那是假的吧……」秋離『虎』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媽的,周雲,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就象你這樣畏畏縮縮扭扭捏捏?為了這份情感,你受盡了苦,嘗夠了難,多少悲楚加上多少辛酸?臨到這等關頭你卻敲起退堂鼓來了?你脫是不脫?周雲,你休要惹翻了我,我交朋友交龍交虎,可不交你這樣的綿羊!」猛然一哆嗦,周雲悲痛地哀叫:「秋兄……」一跺腳,秋離咆哮道:「你的面罩是脫不脫?」艾小玫也站了起來,她深深注視著周雲,痛楚地道:「我要看……師哥,我也要證明……求你,師哥……」一銼牙,周雲窒著氣道:「好……吧!」於是,他猛然將頭上的面罩再一次撕落下來,他那張恐仿的;醜惡的、青黑條紋與怪異圖案相交的嚇人面孔巳宛似魔鬼的臉容般那麼令人驚絕地出現在艾小玫眼前!

  艾小玫的雙限驀地瞪得老大,然後,她象見了鬼一樣尖聲哀叫起來,臉色一下於變得慘白如紙,全身猛地抽搐一次之後仰身暈倒在床上!

  在室中藏了幾步,秋離沉緩地道:「老友,我為方才的那些話道歉。」拐搖頭,周雲道:「不,秋兄,我一點也沒有怪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籲了口氣,秋離平靜地道:「你能想得開,我也就放心了。」現在,正暈倒床上的艾小玫已忽然發出了微弱的呻吟,限皮也在輕輕閃動,秋離輕輕地道:「她要醒了……」說話間。艾小玫已緩緩地睜開眼睛,她好象不認識周雲一樣征征而迷惘地注視著他,一動也不動,好象連瞳仁的光芒都凝結在一條筆直的線上了,那麼悠遠,那麼深邃………周雲有些自卑與畏縮地縮回了手,他訥訥地道:「都是我不好……小玫。」突然,那麼突然——

  艾小玫「哇」地一聲痛哭失聲,她猛地用力撲到周雲懷中,伸開兩臂緊緊抱著周雲,淚如泉捅,聲如杜鵑啼血:「雲哥……雲哥……礙……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礙……」周雲有些手足失措,但是,卻更有著無比的興奮激動,他的身體競不可抑止地哆嗦著,哽聲道:「小玫……小玫……小玫……」側過身,秋離長長吐口氣,心裡象頓時放下一塊千斤巨石:「我的媽,可成了……」於是——在抽噎、綴泣與呼哈聲裡,過了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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