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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第七十七章 情仇淚 劍分黑白

  燕鐵衣的反應快得就好像他早已洞悉對方的動作,而預作了準備一樣,他的整個身體隨著那揮掃肩頭部位的三節棍猝然翻滾——宛似是被棍端的勁力帶飄空中似的,輕如柳絮,而一長一短兩股冷芒便暴閃飛流,兩聲驚吼串成一響,兩條人影往後急退,一段尺許長的紅綢帶子便飄落在地。

  圍在四周的「七刀攏月」這時各自奮進,七柄樸刀雪光生寒的朝著地下的冷凝綺猛砍狠劈,冷凝綺正在迅速滾避……

  燕鐵衣倏閃三步,單膝點地,一長一短的兩道光虹在他往上猛起中,幻映成一輪以無數冷芒紫電所凝聚的燦爛光圈,七柄刀就在突起的破空銳嘯聲裡撞擊一片,有的甚至拋上了半空!

  光人現,燕鐵衣雙手空空,兵刃早已還鞘,他閒散的站在冷凝綺身邊,模樣之輕鬆,就好像他一直沒有動過手,一直便站在那裡似的,方才的光、刃、影,倒反如幻覺了。

  手執三節棍的是「玉虎」賀弘,這位「玉虎」的一條右臂上血痕殷然,掛上了彩,他的左手撫著右臂的傷口,滿臉是驚愕憤怒交加的表情。

  花川手上的紅綢帶長逾丈許,如今卻只剩下九尺拖在地下,他和賀弘也是一樣的神氣——似見了鬼般震駭又恐怖的瞪著燕鐵衣發呆。

  「七刀攏月」的七位仁兄,現在正畏畏縮縮,蹭蹭蹬蹬的分別拾回他們的兵器。

  沒有動手的賀修,那張原本顏色鐵青的面孔,如今變得更是鐵青泛黑了,他死盯著燕鐵衣,眼睛下的肌肉在不住跳動!

  燕鐵衣微笑著——多麼淳厚樸實的微笑,彷佛小姑娘的羞赧一抹。

  地下,冷凝綺直楞榜的打量著燕鐵衣,好像,她到這時方才發覺到燕鐵衣的存在價值似的。

  緩緩吐氣,賀修的聲音有些堵塞似的悶啞:「朋友,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

  燕鐵衣一派童稚的語氣:「我不要同你們打架,這是我再三向你們表示過的,所以你們也不能怪我,是你們逼得我如此做的。是不是?」

  賀修咬著牙,一個字一個迸自齒縫:「你到底是誰?」

  燕鐵衣溫柔的道:「等我弄明白這樁事情之後,賀兄,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我向你保證,不會令你的每一位兄弟們失望。」

  賀修陰沉的道:「如果我們不照你的意思做呢?」

  表情是純真得十分可愛的,燕鐵衣道:「你們會麼?」

  賀弘尖厲的吼道:「不管你是什麼人,藏頭露尾,隱姓埋名就不算是英雄好漢!」

  燕鐵衣安詳的道:「我從來也沒承認過自己是英雄好漢;我現在暫且對我身份保密的原因,只是我認為這樣做比較更適宜處置現下的場面。」

  賀修恨恨的道:「怎麼個『更適宜』法?」

  燕鐵衣道:「你們雙方都不知道我是誰,便可無所顧慮,無所憚忌,有啥說啥,但是,當你們知悉了我的底蘊之後,恐怕有些話,有些內情,你們就不肯說,不方便說,也說不出口了。」

  冷凝綺出聲道:「我同意你的說法,小夥子,你可真有一手呀!」

  燕鐵衣笑道:「我那有什麼『一手』?只是碰得巧,碰得運道好罷了。」

  吃吃笑了,冷凝綺道:「看你年紀輕輕,面貌鮮嫩,活脫一個乳臭未乾的半大小子,我先還道你只是個初出茅蘆的雛兒,現在才曉得看走眼了;小夥子,你表面夾生,實則城府深沉,老辣精練得緊哪!」

  燕鐵衣道:「比起姑娘你,卻難以望其項背。」

  眉兒輕挑,冷凝綺道:「好,你不但本事好,灌迷湯的功夫竟也有獨到之處。」

  此時,賀修忽道:「朋友,你是否打定主意要偏袒這個賤人了?」

  搖搖頭,燕鐵衣道:「不,我誰也不偏袒,只是要分判一個清白,斷定一個水落石出;對於一條生命的延續或殞滅,庶幾無憾。」

  賀修嗔目道:「你這就是徇私,就是偏袒。」

  燕鐵衣清晰的道:「賀兄,你錯了,我與你們雙方皆不相識,俱無瓜葛,在觀念上便不可能有著差異,而你們已曆述冷姑娘的罪行,但是,在情、理、法三者來說,都應該讓她也有個申辯反駁的機會,如果只憑你們一面之辭,我便驟而深信,袖手離去,這樣,非但違背了我干預此事的原意,也失去做一個武林人的基本道義精神;我既插足此事,便有責任做一個明確的交待,也好使我的良心平安,不愧對自己,不愧對同道。」

  花川厲聲道:「你憑什麼非要插足此中不可?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笑了,燕鐵衣道:「憑的麼?是良智,是人性,是道義戚,至於我是什麼『東西』?我想不必贅述,方才,列位業已見過我是什麼『東西』了,就是倚恃的這麼一點點,便斗膽來分斷一樁疑事,夠與不夠,倘請列位自行裁決。」

  賀弘狠酷的道:「我們不會叫你稱心如意,不會叫你得逞!」

  燕鐵衣道:「在這裡,我站著,各位若認為我無能包攬此事,便請群起而攻,反之,尚請你們讓出點時間來給冷姑娘一個說話的機會。」

  臉形扭曲,憤怒至極的花川,這時氣沖牛耳的嘶啞呼喊:「不要做夢,便是豁上這條命,我們也要徹底教訓教訓你!」

  微仰起頭,燕鐵衣冷寞的道:「你們曾要我拿出本事來和你們周旋,我做了,你們又迫我自割一耳,我拒絕,因為我不認為各位有如此相迫的權力及份量;然後,我堅持要公平的處置這件事,即讓冷凝綺從容申辯,你們如同意,足見各位心胸寬闊,有容人之雅量,且是有理性的,也證實各位的殺人動機俱有被挑戰而不怕的根本,有被駁斥而不懼的自信,否則,各位就未免情虛內荏,各位殺人的理由也頗值懷疑了。」

  燕鐵衣的態度是漸進的——越來越堅持,越來越強硬,由最初的容忍、謙讓、溫和,慢慢轉為尖銳、穩定、沉著,他的舉止言語,已在在明白表示出他是斷不會在其本原則方面有所改易或退讓的了。

  這個情形,「八環聚義」的人們全都看得出來,也深深感受得到。

  他們對燕鐵衣是存有極大憚忌的,雖然他們尚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底細,但是,由人家的神態,氣質,談吐反應,以及武功的顯示方面,他們業已明白算是碰到狠角色了,什麼樣的人物具有什麼樣的架勢,這是裝不像、扮不來的,他們不明白對方確實是誰,但他們卻明白對方絕非易與者。

  打燕鐵衣在先前出現,那突閃的一劍割斷吊繩開始,賀修心裡便蒙上陰影,所以才阻止他的弟兄們往前湊攏,賀修知道遇上了麻煩,因為燕鐵衣的那一劍他竟然沒有看清,沒有看清出手的角度、招式、甚至收發的動作,他唯一攝視到的,也僅是劍光的一抹尾芒而已……是燕鐵衣態度的忍讓謙和及辭令的婉約柔順,一時蒙蔽了賀修的判斷,方始有了剛才動手的一幕,但事實證明,賀修的憂慮是對了,他清醒得非常快,快到在深深陷入泥沼之前,仍來得及再有一次斟酌的機會。

  看樣子,他不能不冒險依從燕鐵衣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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