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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忽然,一個急切的聲音從林子那一頭傳來:「當家的,當家的,在這頭還有處人家哩,孤伶伶的一幢木屋,就在樹林深處……」

  微「噫」了一聲,卓飛惡狠狠的叱喝:「別嚷,萬一姓燕的在那裡,被你這一叫也就驚走了!」

  那邊發聲的夥計又奔近了幾步,急促的道:「是不是要掩過去探探?當家的,我看那幢木屋相當可疑!」

  卓飛像在抄紮衣衫,邊氣吼吼的道:「馬上把散在林子四周的弟兄聚集起來包抄過去,叫他們隱著點別打草驚蛇,一有情況,就發射火箭,召集其他四組人馬會合!」

  接著,卓飛又放低了聲音:「賀大哥,『那玩意』帶著了?」

  賀大庸似是輕輕拍下拍什麼東西:「這還能少得了?」

  於是,衣衫擦過枝葉草叢的「悉索」聲響起,卓飛與賀大庸顯然也離開了附近。

  樹的橫枝上,燕鐵衣隱伏不動,他就像是這株樹木的一部份似的,那麼牢靠又那麼堅實的附在那裡。

  他判斷,不用多久卓飛他們就會再轉回來,因為幽林深處的那幢木屋裡,自然不能找到他,而卓飛一干人是不會浪擲時間的,現在,時間對他們來說異常珍貴。

  拳曲著攀附在橫枝上的燕鐵衣,這時又不禁在回思方才卓飛所說的一句話——他問賀大庸「那玩意」帶來了沒有?燕鐵衣在揣測,卓飛口中的「那玩意」不知是指的何物而言?

  他在靜靜的思量著,沒有多一會,果然又聽到了「悉索」的衣袂擦動聲,輕沉沉的腳步聲以及隱約傳來的咒駡及抱怨聲。

  這一次,卓飛他們經過樹下並沒有停頓,一行人像是氣沖忡的在往外走,卓飛的聲音揚得老高的在發著牢騷:「真是晦氣,那幢木屋與居然只住著一個瘸了條腿的老廢物,我們卻還如臨大敵般團團包圍了屋子屏著氣往裡闖,奶奶的傳出去豈不是笑話?」

  賀大庸的聲音在安慰著卓飛,漸去漸遠:「誰也不知道那屋裡縮著個什麼人嘛,我們在未弄清真相之前,當然要打算著姓燕的也窩在裡頭,小心點總沒有什麼不好……幸虧姓燕的沒找上那個地方躲藏……空蕩蕩道一間破屋一眼就看到底。」

  等他們去遠了,在四周一片深沉沉的寂靜中,燕鐵衣仍然隱伏不動,直到他確定已不會再有人轉回來,方才小心翼翼的溜下樹幹。

  燕鐵衣思慮了片刻,終於咬咬牙,用他的「太阿劍」探路,一步一步,蹭蹭挨挨的朝著先前那些人進探林中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的,便是那幢子木屋。

  人人都有一種錯誤的心理,他們往往認為已經找尋過的地方,就不會再有找尋的必要,如果這地方不適於某樣特殊的作用的話,則便更沒有注意的價值了,燕鐵衣即是利用對方可能具有這種想法,偏偏搜向了那幢木屋。

  那幢林子間的孤伶木屋,卓飛等人業已搜查過,而且也知道木屋裡不是個適於隱藏形跡的所在,因此,如非他們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好找,或者突然腦筋轉了彎,他們是極不可能再回頭來重搜一遍的。

  燕鐵衣目前的處境非常危殆,更且無奈,他沒有法子走出「虎林山」之外,更沒有法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路摸索到「楚角嶺」,何況,背後的追兵又鍥而不捨的迫得這麼緊?他再三斟酌,唯一能達成他離開此處的方法只有一種——找一個可以陪伴他,並指引他的人!

  這個人當然不容易找,而且便算找著,也不一定就能夠靠了此人的指引而安然脫險,但,卻總要比他自己這樣毫無把握的摸索要有希望得多。

  一個盲者,在陌生又險惡的地形裡,四面危機四伏,虎狼遍佈,那等的險況與窘態是不能想像的,要求生存,除了期冀奇跡的發生,便有賴於自己的信心,毅力,以及無比的勇氣了。

  而人的信心,毅力,勇氣,加上強烈的求生之欲望,和奇百的發生,也有著極大的關連,幸運大多只降臨在不屈不撓,不向命運低頭的強者身上。

  燕鐵衣相信這個,所以,他便鼓勵著自己創造奇跡。

  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會,他終於感觸到了一些什麼——一些乾燥的木質氣息,一些油煙熏柴的餘味,一種只有人住的地方,才會有的各式複雜的,並不好聞的味道,像是人身的汗臭衣垢的腥膻,殘羹剩餘的餿酸,被褥用具的腐黴味等等,另外,尚有一點靜靜的溫暖。

  他判斷,業已來近那幢木屋了。

  謹慎走近,燕鐵衣摸索著找到了木屋的前門——手的觸覺告訴他,那是一扇因陋就簡,搖搖欲墜的幾扇破木板釘就的「門」;文雅又溫柔的,他敲了敲,待一會,又較為用力的敲了敲。

  「誰——誰呀?」

  是一個蒼老的,沙啞又微帶驚恐的聲音輕顫著在問。

  燕鐵衣非常平靜的道:「請開開門,外面是一個需要你説明的善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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