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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海承佳的大彎刀恍同新月落,暴劈而下,外面,海公伯的「幻刃簫」也流星過空也似一閃來到,帶起一路的厲嘯尖號!

  燕鐵衣突然拳身縮腹,雙劍卻不擋不截,錚聲指地——。

  於是,海公伯的「幻刃精」與海承佳的「大彎刀」,已疾若電單般沾上了燕鐵衣的身體!

  四周的觀戰者齊齊張大了嘴巴,一陣由腹腔內擠迫出來的呼叫,剛才湧向喉頭,尚未從口中凝成音浪前的一刹那。

  燕鐵衣緊緊繃曲著的身體,像一根拉扯擴張到了極限的機簧一樣,在海公伯與海承佳的兵刃掠觸到他身體的暫態,驀然彈起,宛若圓球在空中翻滾!耀目的冷芒紫電,快速得不可言喻的掣閃飛旋,寒光流燦,往四面八方蓬射穿掠,刀鋒的破空聲頓時恍同鬼號!

  狂嗥尖叫的音浪像是泣血一般揚起,海承佳的身子速速翻滾撲跌,濺酒的鮮血加雜著飛濺的,大小小一的肉塊,似是被淩遲了一般散揚各處。

  海公伯也又急又快的踉蹌倒退,額門上皮肉翻卷,前襟處血湧如泉,他的左手五指也完全齊根削斷,只剩下一隻光禿禿的巴掌!

  現在,他們見識到燕鐵衣「冥天七劍」的第五式「天顏震」了!

  燕鐵衣的聽覺遭到了干擾,他的目不能視,耳又不能聞,在先前的苦苦支撐中,他已意識到危在旦夕的險況;他有生以來,遭遇過無數次的生死難關,也經歷過無數次的血腥風浪,但卻極少有這一次的險惡與艱困,他當然不能認命,也不甘認命。以他的威望,名份,地位,及武功修為來說,如果喪生在「海氏三妖」或「大紅七」的手中,實在是一種羞辱,也是一種委曲,因此,他必須要求生,要掙扎,要活下去,但他看不見又聽不清,而他又須活下去,不在混亂中遭致殺戮,他就只有用一個痛苦的方法來掙扎——用他自己的身體,實際接觸敵人的兵刃,當敵人的兵刀割切到他的身體時,便是最明確的指示出敵人方位的答案,所以,他便用了這個方法。

  當然,燕鐵衣深切明白使用這種方式的內涵乃是極具冒險性的,異常凶危的,而且避免不了肉體上的痛楚,但他卻只有這唯一的一條求生之途,沒有選擇的餘地,他不願送命,便只有挺身試刀。

  他不願在試過之前揣測這樣做後成功或失敗的可能比率,他只須去做;至少,他知道一點——施用此法尚有求生之望,不然,便必無幸理!

  現在他總算成功了,但成功得並不完備,燕鐵衣未曾料及對方的出手是這樣快,而刀鋒的切割又竟是如此銳利,幾乎剛在刀口沾肌的一刹那便已裂膚穿肉而入,他的反應已是奇速無比,可是,仍然免不了在背脊上留下一條長有半尺的血槽在,左脅間翻卷了一道三寸長的皮肉!

  連心的痛苦扯著他脈搏的跳動,背後脅間的傷處,更似火炙般抽搐著,他落地之後,也是和他的敵人一樣踉踉蹌蹌,幾乎站立不住。

  在瞬間的驚變裡,四周的觀戰者再也叫不出聲,喊不出聲了,原先那一鼓作氣準備好的歡呼,立即變成了一聲駭噎合著苦汁也似的,回小肚內!

  震駭過度的海明臣,在俄頃的僵窒後,狂叫著撲向了他的兄弟,這時,「大紅七」與一干黨羽們方才如夢初覺,想到了圍截燕鐵衣!

  但是,燕鐵衣卻不會再給他們圍截的機會,他在幾步踉蹌之後猛然往前暴施、雙劍電飛,兩顆人頭拋空而起,那個手執三節棍的仁兄甫始揮棍橫掃,燕鐵衣已順著棍端飄起抖手一劍,將這提棍者通了個喉穿頸裂!

  賀大庸往上一撲,手上傢伙尚未放上位置,燕鐵衣劍勢如雨,當頭已將這位「三心老狐」逼得手舞足蹈的沒命奔開!

  那先扮充年輕道士的黑壯青年拚命截到,一柄「蛇信劍」斜起猛刺,燕鐵衣咬唇切齒,平起橫掠,雙腳翻彈,「碰」的一聲已將那假道士踢了個四仰八叉!

  假道土身子一跌,燕鐵衣的身形已側飛而出;千不該,萬不該,偏殿的側門與後頭邊門中,就在這時湧進了大批聞驚赴援的「大紅七」手下,他們蜂擁奔進,殺喊震天,卻不覺造成了形勢的混亂,以及——告訴了燕鐵衣門戶所在的正確位置!

  鋒刃的寒光蛇電也似,掣掠閃縮,隨著燕鐵衣的身影流旋飛騰,頓時呼號慘抖,血肉迸濺,人擠人,人推人,兵刃撞擊,化喝吼罵聲亂成了一片!

  像一抹幻發的煙霧,就在這混亂嘈雜又蒙朧昏暗的局面裡,燕鐵衣飛身逸去。「不要往裡擠啦,這裡就有幾個死人躺著啊!」

  不知是誰在嚎叫,聲音像在撕裂著什麼一樣。

  「操你六舅,你的像夥小心點,別往老子身上挨呀!」

  「喂喂喂,你站遠幾步,莫把我朝前推!」

  「天爺,這是誰的斷腿哇?」

  「我的乖乖,怎的一伸手就摸了一掌的血?」

  「大家靜一下,靜一下,正點子那裡去啦?」

  就當這幾成修羅場的偏殿裡大呼小叫,呐喊聲摻合著呻吟悲號,亂得不可收拾的時候,卓飛突然抖亮了火摺子,暴跳如雷的吼叫:「龜孫王八蛋,你們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頭和雜種,那一個叫你們闖進來湊熱鬧的!看看這個場面簡直是混成一團了,姓燕的呢?姓燕的又跑到那裡去了哇?」

  賀大庸目光回掃,氣急敗壞的叫:「不得了,這裡全是我們的人,姓燕的影子不見,八成是溜掉了!」

  「大紅七」的幾個人到處亂轉,一邊驚惶莫名的喊將起來:「壞事了,老大,姓燕的不在這裡啦!」

  「老大,姓燕的一定逃了,殿裡沒有!」

  「得趕快去追呀!老大!」

  頭大如鬥,面色灰敗的卓飛急出滿身冷汗,他嘶啞的大吼:「亮火摺子,快亮火摺子清查,我操你們這群飯桶的老娘啊!」

  賀大庸口四濺的幫著吼:「馬上四面搜,有火摺子的亮火摺子,其他的人預備火把,這裡沒有就得搜山,決不能讓姓燕的逃掉!」

  點點的亮光紛紛燃起,幾十隻火摺子,便照明了這間面積不大的偏殿,青紅的火光搖晃著,更有些人搜向了觀裡其他的角落。」

  但是,那有燕鐵衣的影子!

  偏殿中,遺狼籍,傷者仍在輾轉呼號,血肉斑斑,觸目驚心,尤其在這點點鬼火也似陰森青紅光暈映幻下,越增恐怖和厲的氣氛。

  海明臣坐在地下,一面替乃兄海公伯敷藥包紮,一邊滿臉沾黏著縱橫的涕淚。

  隔著他們幾步遠,血糊一團的海承佳體,早已僵冷!

  「大紅七」已然確定燕鐵衣業已突圍脫走,這時,他們正在慌亂的調兵遣將分頭追趕,當一撥一撥的人手匆匆離開之後,卓飛和賀大庸訕訕來到海家兄弟身邊,兩個人的臉上,全都流露著一種「不知說什麼好」,以及「閣下如今打算如何」的尷尬與愁苦表情。

  殿角一隅,石鈺依然僵立著有如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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