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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燕鐵衣道:「真巧,我們的目的相同。」

  又展露出那種金童也似純真的笑容,他接著道:「駱志昂,我們要不要賭一賭?你決無法和我持續到五招以上,如果你要的,我也保證你跑不出我的房間門口——」

  駱志昂壯著膽道:「你試試!」

  微喟一聲,燕鐵衣乾脆架起了二郎腿:「很抱歉使你的夢想歸於幻滅——你不能成為大人物,得不到眾人的欽仰與讚美,得不到令尊的誇譬,更無法使你姐姐難堪,相反的,你只能以你的愚昧自歎,你為你自己找來災禍,替你的家人留下悲傷與失望,駱志昂,人生若有憾事,這也算是一樁了,還有什麼比適得其反的企求更令人沮喪的呢?」

  駱志昂扭曲著臉孔厲喝:「住口,你也只是在自說自話而已,有本事你就上來試試!」

  燕鐵衣一笑道:「是你攻我呢?還是我先攻你?」

  雙目如火,駱志昂切齒道:「少囉嗦,我隨你的便!」

  搖搖頭,燕鐵衣道:「結果卻可能有異,駱志昂,你先動手,至少尚有出一招的機會,若我先動手,老實說,我懷疑你有沒有這擋一招的能耐!」

  磨牙嚓嚓,駱志昂幾乎氣炸了肺:「什麼東西?你簡直不知你是何物了!」

  燕鐵衣道:「我是燕鐵衣,這已足夠。」

  就在這一刹那,駱志昂的眼神突然一瞪,像閃電也似,他暴起撲向床沿邊坐著的燕鐵衣,來勢猛疾之至!

  坐著未動,燕鐵衣的黑色披風發出「呼」聲兜風驟響,彷佛一片烏雲般自斜側裡卷到,又准又巧,剛好迎著駱志昂的面門罩去!

  駱志昂大吃一驚,雙臂後掄,整個人淩空倒翻,雙腳卻飛彈敵人胸口!

  黑色被風在燕鐵衣手中猝然又變成了一條扭絞的布卷,「刷」的纏繞駱志昂腳踝,駱志昂迅速縮腿拳身,倒翻的身形又猛的直立,而就在他甫始沾地的一瞬,那條原來纏向他腳踝的布卷已奇妙無比的倏射他的右胸!

  這出乎意外的攻勢,令駱志昂閃避不及,他拼命後仰之下同時雙手齊抓,想扯住那卷披風,但是,雙手是沾上了披風,他卻覺得一股渾厚的力量驀然將他手掌彈開,幾乎不容他有第二個意念興起,那形同布卷的披風前端已「咚」的搗在他心口間,兜胸將他撞翻!

  眼前一黑,駱志昂只覺胸膈間血氣翻騰如壓千斤巨石,呼吸窒翳,喘不過氣來,他一個勁的掙扎扭動,卻像連喉嚨也被掏住了!

  好一陣子——

  駱志昂總算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了,胸膛內的血氣漸順,呼吸也暢通了些,由迷蒙又模糊的視線中,他發現燕鐵衣仍然坐在原處,但是,就這須臾間,他已經換了行頭,又恢復成那青衣小帽,天真童稚的「小郎」了……。

  那種憤怒與羞辱的火焰幾似能燒得駱志昂血液沸騰,他張口大叫——天,除了喉管所發出的「呼嚕」聲外,他驚恐的發現他居然不能出聲了,他竭力抬舉著四肢,同樣的,四肢竟像全已麻痹,全已癱瘓,死死的動也不能動!

  汗出如漿又加上無比的恐懼與急躁,駱志昂拼命想喊叫,拼命想掙扎,但卻彷佛遭到了什麼禁制,中了什們邪咒一樣就是發不出聲,就是絲毫無法動彈!

  悠閒的一笑,燕鐵衣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駱志昂,就算你咬碎了牙,掙裂了五臟六腑,你仍然不能出聲不能移動,何不省省力氣?」

  吁吁喘氣,駱志昂雙目似在噴火般瞪著燕鐵衣。

  燕鐵衣道:「你心裡非常痛恨我,這一點,我很明白,易地而處,我也會一樣,好了,我既然已經知道你的心理,你的想法,你何妨平靜一點?不必在形態上過份表現,否則,就是幼稚了。」

  臉上浸滿了汗水,駱志昂的面部肌肉抽搐不停——。

  燕鐵衣道:「剛才我給你的那一下,並沒有成心要搗碎你的胸腔或震裂你的內腑,所以你現在仍然活著,我的目的只是要以你本身血氣的逆轉而封住你的六脈,你的啞穴與軟麻六,當然,我的手法特殊,效果更強,因此,除非我替你解禁,你便會有一段較長時間像這個樣子了……」

  駱志昂抖了抖,卷臥在地下像雙曲蝦。

  燕鐵衣又道:「現在,相信你已確定我不是假冒的了,而我也對你的本領看高了幾分,因為你能與我交手三招,實屬不易,可見你平常是下了點苦心的……」

  駱志昂只在喘氣,但眼中的光芒已不如方才那樣淩厲激動了……

  點點頭,燕鐵衣道:「很好,你已經很快的平靜下來了,你應該早點體驗出這個『靜』字訣的三昧,那會令人受益不淺,駱志昂,一個沉得住氣,定得下心的人,便在最險惡的情勢下,他的遭遇也會比心性浮躁者要來得順利。」

  這時,他站起身來,踱了幾步:「你只是個少不更事把毛頭小子,心地並不算壞,就是你家的權勢環境把你慣壞寵刁了,我不願意殺你,一來是不屑殺,二來是不忍殺,二來麼,你對我多少有點用處,當然,用處的大小,也還要看令尊個性倔強的程度。」

  駱志昂的眸瞳裡,流露出震栗不安的表情來,更隱隱帶著一絲悔恨慚疚的意味,此刻,他已體會出自己惹下的禍事是如何嚴重來了。

  燕鐵衣安詳的道:「駱志昂,這一次的經驗,也算是予你一個教訓,而你知道,教訓往往需要付出血汗甚至生命的代價來換取的,你還算不幸中之大幸,僅僅帶給令尊一點苦惱便得到這個寶貴的教訓了,我想,今後在你有生之年,至少對你慣有的魯莽,冒失,浮躁的心性與惡作劇的習性尚該有收斂的刺激作用。」

  駱志昂心中那股子惱恨滋味簡直就甭提了,他並不只是失悔於自己的粗心大意,也不只是氣憤於遭辱受嘲,他更憂慮的是怕因為他的被擄而令他爹爹難堪,令他爹爹悲憤驚惶而至影響了全盤的大局,果如是,則他將來如何面對親友家人?更怎麼抬得起頭來混那後半生的日子——如果他還有後半生的話!

  凝視著他,燕鐵衣低沉的道:「你心中很痛苦,我看得出來,但我卻無以為助,因為我首先要考慮到的是怎麼助我自己和我的人——這是你們『大森府』引出來的問題,叫你們自咽苦果,並不以為過。」

  駱志昂的太陽穴不住跳動,汗流更急。

  燕鐵衣道:「一切的自我折磨全與事實無補,駱志昂,還是坦然承受這無可改易的逆境吧,你不喜歡這樣,我又何嘗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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