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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是的,燕鐵衣就等看對方來這一手,他仍不回頭,右手掠過胸前朝後猝射,青芒閃飛又自回鞘,於是,他右脅下挾著的「尖淩筆」那一頭便突然松了,跟著,一個人的粗厲又痛苦的喘息聲傳來,燕鐵衣張臂,單手接住「尖淩筆」用力插往地下,這才緩緩轉身。正如他所料,費冥心也是撫著胸口,也是血如泉湧,搖搖晃晃的在努力翻動著一雙業已開始瞳孔擴散的眼睛瞪著他,喉嚨裡「咕嚕嚕」響著痰音,這一刹那裡,他的形容已完全找不到平時的韻味了——帶著那種可怖的死亡氣息!

  燕鐵衣看著他,悲憫的搖搖頭道:「我早說過了,何苦?」

  顫巍巍的伸出雙手,宛似要攫取什麼般的往前彎曲,費冥心一步一步朝前走著,胸口鮮血直冒,他走了幾步,猛的張開嘴巴用力吸氣,吸著吸著,便綏緩的跪倒,緩緩的僕下……

  無聲的一邊輕歎了口氣,燕鐵衣又喃喃的道:「真是何苦……」

  他轉過身去,探視了一下扒在那裡的「蛇郎君」阮為冠,而阮為冠比他的二師兄更早走了一步,如今連胸口的血都流完了。彎身從阮為冠僵硬緊握的左手五指中取回了自己的「太阿劍」,燕鐵衣輕輕在鞋底上拭了拭,他十分嚴肅的對著業已氣絕的阮為冠道:「你也不相信我告訴你的話——『太阿劍』對我來說,是虎之翼,虎不一定非要有翼方是虎,虎的爪和齒也一樣能傷人的……」

  那邊,拼鬥的更加劇烈了,「快槍」熊道元以一敵四,雖然勇猛如故,卻顯然十分吃力,他在四位「君子」的圍攻之下,業已有些促襟見肘的窘像現露,看樣子,再不替他分擔點壓力,他就要吃虧了。

  於是,燕鐵衣慢慢的走了過去。

  在武林中闖蕩的人,不論是老手抑或新進者,不管你已混了多少年的艱險歲月,經過了多少次的血雨風腥,若你沒有看到燕鐵衣現在的殺戮,那麼,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殘酷,什麼稱為快斬,也就不曉得人的生命竟是殞滅得那樣迅速與不值

  燕鐵衣是以淩空的身法撲落,就彷佛一隻鷹的准厲撲擊,他「太阿劍」在一溜流星似的曳尾中展現,一名「君子」的天靈蓋便標射著濃稠的血與漿,紅白交映的飛掉了一半,聽不到頭蓋骨的破裂聲,他的左手青芒眩映,另一名「君子」便狂嚎著往後裁仰,或許因為這人裁仰的勢子太猛,就連顫蠕盤結的肚腸也帶了出來,第三名「君子」的大砍刀方才舉起欲劈,燕鐵衣的「太阿劍」,已透過他的咽喉,當他窒悶的呻吟聲還在喉頭被壓擠著,突透他頸後的劍刀已插進了最後的一名「君子」的眉心當中——而這最後一名「君子」也才剛剛警覺的轉過身來!

  斬殺這四名「君子」,燕鐵衣的動作如電,連貫一氣,不猶豫,不遲疑,其快無比,其准無比,揮劍取敵,疾若石火映閃,這宛似只有一個式子的絕高劍術隔于人們的意念一轉之間,什麼才叫好手?這就是了!一刹那猶左支右絀,累得汗出氣喘的熊道元,卻在顧指間使壓力頓消,敵手全橫,他似乎尚不適宜於這突然的輕鬆,雙手握槍,仍在那裡莫名其妙的作勢揮動了幾下之後才停止。

  燕鐵衣古怪的看著他道:「沒什麼不對吧?道元。」

  面紅耳赤的打著哈哈,熊道元抹著汗,喘吁吁的道:「沒有,呃,沒有………」忽然,他立即四處張望,一邊急急的問:「那兩個人呢?魁首,那『雙蛇教』的兩個頭子呢?」驟然住口,他的目光分別觸及了地下費冥心和阮為冠的兩具屍體,有些全身發冷的感覺,這位有「快槍」之稱的好漢不禁呐呐的道:「乖乖,也死了……」

  燕鐵衣皺眉道:「否則,你以為我是在什麼情況下過來幫你的?」

  望著燕鐵衣,熊道元嘆服的道:「魁首,說真話,你確是英武蓋世,勇猛無雙,追隨你這麼些年,我到如今也尚不能估透你的潛力深厚到何種地步,不過,我確看穿了技擊和殺戮的融合結果——那些全不算什麼了,只要在看到魁首你的武功的顯示之後!」

  燕鐵衣笑道:「人說你粗,有時候說起話來竟也文縐縐的中規中矩呢,道元,雖是你在拍我的馬屁,卻拍得我心中舒坦。」

  熊道元面不改色的道:「就算我是巴結魁首吧,也因為魁首有值得我巴結之處,有些人,便是我想拍他一下,也找不出值得一拍的地方哩!」

  燕鐵衣籲了口氣,道:「那四位『君子』將你一圍,你簡直拉不開槍了,道元,記著除了口巴式之外,身架子也要多練!」

  這一下才紅了臉,熊道元忙道:「啞目,老實說,以一對一甚或以.一敵二,我全不怕他們,但若我一個對他們四個,就的確「罩」不住了……」

  燕鐵衣道:「那麼就要勤學「罩」得住的本事!」

  熊道元苦笑一聲,道:「魁首,我怎能和你比哩!如果我也具有你這一身絕技,早就上了天找大羅金剛比劃去了。」

  回頭望瞭望仍在那裡肅立掠陣的兩排手下,燕鐵衣一揮手道:「留下十名,其他的回裡面去幫著肅清殘敵!」

  一聲轟喏,兩排大漢迅速奔往總壇的大樓及兩側,另有十名弟兄急步跑了過來,燕鐵衣道:「你們十個把這地方給收拾出來,該埋的埋,該洗的洗,完全弄乾淨,知道不?」

  十名漢子躬身回應,熊道元又接口道:「敵屍上的財物不准亂動,譬如說陳『千兩』的那些金戒金鏈條等,通通隨著一起入土!」

  十名手下又是齊聲答應,熊道元大模大樣的道:「完事之後,向我回報,去吧。」

  這時,燕鐵衣已緩步向「彈劍樓」的方向走去,熊道元急忙跟上,一面低聲道:「魁首,這裡完全交待妥了,如今就只剩裡頭的幾個奸細啦……」

  燕鐵衣答非所問的道:「我方才在想陳起財。」

  熊道元征了怔,道:「莫非他還有什麼古怪?人都死了,還能變鬼不成?」

  燕鐵衣搖搖頭,道:「我不是指這些——道元,我是感慨到一個人的『貪性』確是無比的禍源,只要人們知道滿足,知道適中,這天下也就沒有那樣子多的紛爭與殺伐了!往往,人們的欲望總是無窮盡的,都是得寸進尺,在好的一方面來說,此乃刺激人們的向上心,但在壞的一方面來說,就易沉溺於貪婪了……」

  熊道元道:「魁首說得是。」燕鐵衣又道:「陳起財若非那樣貪得無厭,他至少能獲取五萬銀,但如今,他又獲取了多少?一文也沒有!」

  想起了什麼,熊道元問:「魁首的肩傷?」

  燕鐵衣步履沉穩,慢慢走著:「不要緊,皮肉之傷,休養幾天便可痊癒了!」

  熊道元似有餘悸的道:「魁首,在你與陳起財拚鬥的當兒,先是他布成的圓環狀掌影中往來撞翻,再是,『太阿劍』落地,我當時幾乎傻了,以為魁首要落敗了呢,後來才知道魁首是故意裝成那個樣子的……」

  斜了熊道元一眼,燕鐵衣道:「假裝成那樣子?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假裝成那樣子?」

  熊道元道:「莫不成,魁首當真在那時危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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