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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第二十九章 獨闖虎穴

  在一片連綿起伏的徐緩山坡上,生長著鬱鬱叢叢的黑色矮松,而幢幢形式各異的磚房木屋便錯落散佈在這片山坡間;這裡不是尋常的村居鄉里,乃是「鬼馬幫」的堂口,山坡有個名字叫「落雁坡」。

  現在是午後辰光,隔著日落天黑,尚有一段時間。

  將坐騎拍開,任霜白一個人盤膝坐在一叢矮松之後,默默閉目調息;他心中焦急,卻不得不強持鎮定,按捺自己照計畫行事——奇襲救援之舉,首重隱密,光天化日下不易掩藏行蹤,他必須等待入夜之後才能展開行動,「鬼馬幫」不是省油的燈,其中不乏強兵悍將,正面衝突對他絕非有利,要運用夜暗的特性施以狙擊,就免不了耐著性子苦苦幹等了。

  任霜白的顧忌倒不純然是為了敵方人多勢眾,鐘若絮如今受制於人,才是最大的隱憂,他不敢走錯—步,唯恐偶而的疏忽帶來無可彌補的憾恨,在情感上,他似乎再也折損不起。

  冬日的白晝,本來是較為短促的,然而在任霜白的感覺裡,今天的白日好像超乎一般的漫氏,坐等黑夜,夜色仿佛越候越遠了。

  十分無聊的打了個哈欠,他隨手拈住一隻不知名的昆蟲,略略一捏,又順指彈出,他聽到昆蟲墜地的聲音,同時,也聽到遠處傳來的細碎腳步聲。

  輕輕掩入矮松的枝丫之內,任霜白側耳凝神,專心測析銜步聲所帶來的訊息——來人共有兩個,屬於男性,都有極佳的輕功根底,走起路來,全習慣性的提氣躡步,由他們不斷中止正常步速、改以繞回躍掠的動作分判,這兩人的警覺性頗高,而且,可能負有巡邏任務。

  現在,任霜白知道他們來近了,兩個人顯然不曾懷疑到附近潛伏著危機,因為他們正在交談,彷若談一樁可笑的事;他們像是信心十足,肯定不會有人遺漏在他們敏銳的觸覺之外。

  距離任霜白藏身之處約有丈許遠近,兩個人停止下來,其中一個嗓門沙啞,略雜喘音的仁兄招呼著道:

  「老錢,歇一陣吧,例行公事,犯不著這麼賣力,娘的,幫裡規矩是越來越苛刻了,往前哪會派大把頭級的兄弟巡場?如今倒好,我們幾個大把頭的活兒居然與—幹小嘍羅等量齊觀啦!」

  另一個較為尖亢的語調道:

  「可不是麼?想想也真令人洩氣,前兩天汪麻皮輪到例巡差事,他偷了個懶,囑咐手下頂替,結果被我們的新三頭兒撞見,不但狠狠吃了頓訓斥,這個月的潤賞亦平白削去三成。汪麻皮那股子窩囊,可就甭提了。」

  這一位歎著氣道:

  「前兩年那場窩裡反,不知是反對了抑或反錯了?總覺得凡事怪怪的不大對勁,咱們原來的八個大把頭只剩下三個還是舊人,另外五員全屬新招,和這一票夥計相處也不容易,有話不敢直說,有事不能明表,人心隔肚皮,誰知他們暗裡是個什麼盤算?想想從前,老當家的與三頭兒做主的辰光,倒還挺愜意的……」

  「噓」了一聲,姓錢的急忙示意:

  「習佩,說話小心,留神隔牆有耳,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的那樁事是忌諱?要說老當家的和三頭兒什麼好,傳揚出去更有你受的,白毛最恨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些,你想保住飯碗,少提為妙!」

  不服氣的哼了哼,這習佩道:

  「在這個鳥幫裡還能待上多久,誰也不敢說,橫豎我早看開了,能留則留,不能留老子就走人,天下恁大,不怕找不著差事,老錢,你也看得出來,經過這兩三年,白毛當權之後,幫裡起了多少變化?昔日的熱活勁全沒了,人們把堂口當做自己家的那份親情亦已蕩然不存,兄弟們彼此猜忌,遇事搶賣邀功,大夥都想踩著別人頭頂往上爬,簡直一團烏煙瘴氣,白毛卻高高在上,儼如太上皇,好處他占大股,兄弟們的委屈疾苦他反倒視若無睹,動不動給人扣帽子,背黑鍋,日子是越來越難混啦……」

  靜默了一陣,姓錢的也無精打采起來:

  「你不提,我還不想提呢,習佩,五六天前,他們不知由什麼地方把鐘三頭兒的妹子鐘姑娘擄了回來,白毛的原意是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哪知六頭兒裴瑾說什麼也不答應,非要留下鐘姑娘不可!」

  習佩不屑的「嗤」了一聲:

  「娘的,好幾年前他就對鐘姑娘一廂情願的害單相思,死纏活賴?出盡洋相,人家鐘姑娘不理他,他卻厚著臉皮,不饒不羞,想不到事情隔了這麼久,他仍不死心,姓裴的大小也算個頭兒,可一點都不知道自重!」

  姓錢的道:

  「如今可好了,沒有當年鐘三頭兒的阻攔,裴瑾索性破出臉來明著要人,昔日演窩裡反,姓裴的很立了些汗馬功勞,白毛對他頗有顧忌,不便也不敢斷然拒絕,事情就拖在那裡,不過人家鐘姑娘卻是抵死不從,說什麼也不肯委身,姓裴的又急又氣又羞又惱,一面怕鐘姑娘想不開尋了短,一面還怕白毛一不做二不休對鐘姑娘下毒手;眼下『橫刀樓』裡的場面有趣來看,我們三個舊大把頭白毛一個也不派用,派去監守鐘姑娘的全是後進的大把頭,裴瑾生恐他們對鐘姑娘不利,又央來了『天蠍會』的施心痕與施某的一位伴當輪流防護,這樣一來,一家人倒形同分邊對立了,此等情勢,若老當家的在,決不可能發生,目前哪還有規矩體統?你說得對,簡直一團烏煙瘴氣!」

  習佩的語氣不禁詫異:

  「我聽說裴老六跟施心痕的交情不錯,早時與『天蠍會』的關係亦是經裴老六搭上的,令我一直想不通的是,裴老六既然那麼死愛鐘姑娘,又怎麼會去請來殺手對付她?」

  嘿嘿一笑,姓錢的道:

  「有關這一層奧妙,習佩,你就沒有我的消息靈通了,這件事其實另有玄機,你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習佩道:

  「少賣關子,誰不知道你跟白毛身邊的『左右雙衛』私誼不惡?許是那時喝多了老酒,他們才無意中洩漏了—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給你……」

  姓錢的壓低嗓門道:

  「這件往事的內幕,我很早就曉得了,一直憋在心裡不曾向人道及,要不是你今天發這頓牢騷,我仍還不想提呢;不錯,我和白毛身邊的『左右雙衛』是老酒友。但對他們兩個,我可防得緊,這兩個傢伙,馬尿灌足固然是口沒遮攔,長宣直泄,平時清醒的時候,卻不折不扣為白毛跟前的—雙忠狗,連白毛放個屁,他們都認為是香的……」

  習佩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這些前因後果用不著細表,我都清楚,你倒是把其中所謂的『玄機』說一說,裴老六的作為,明顯的有著矛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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