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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林翔的眼眶濕了:

  「任霜白,我不知該怎麼來表達我的謝意……今後但能複起,全是你的賜予,江湖上但有你這種人,天道便不會泯滅,情義亦將迴圈不輟……」

  拱拱手,任霜白道:

  「你高抬了,總鏢頭。」

  肅立一旁的卓儒才,亦為兩人相對的過程演變所感動,語聲唏噓的道:

  「我這一把年紀了,還不曾見過人間有如此至情至性之事,總鏢頭萬喜,任老兄你好心必有好報,包管將來子孫衍盛,五世其昌啊……」

  任霜白一笑道:

  「就討你這句好口彩了,卓掌櫃。」

  叫榔頭的小夥子急忙過來拿起茶杯,咧開大嘴,傻呵呵的笑道:

  「任大爺,茶涼了,我去替你倒杯熱的!」

  任霜白擺擺手,人已站立起來:

  「不必了,我這就要向總鏢頭辭別。」

  林翔跟著起身,倒有些依依不捨:

  「任霜——呃,不,我說任兄,也不用走得這麼急切,大老遠來,連頓飯都沒吃,教我心裡怎麼過得去?好歹盤桓陣子,我們也多親熱親熱……」

  任霜白道:

  「不了,總鏢頭,我還有事趕著去辦,若是有緣,他日必得重晤,何須亟於眼下?在此謹祝總鏢頭東山再起,『大隆鏢局』鴻圖複展,尊夫人前,並請代為致意。」

  忍不住眼圈又紅了,林翔只能反覆的道:

  「多謝,多謝,任兄,實在多謝……」

  於是,任霜白出門上馬,飄然而去,林翔依門佇立,目送著這一人一騎,漸行漸遠,惆悵之情,不禁油然滋生.江湖恩義,亦有恁般的深重的啊。

  快到近午時分了,太陽露著笑臉。散發著溫暖的光輝,寒天凍地裡,似乎大地也感覺到了這些許的暖意一一好些日子了,不曾見到這灑落遠近的點點金黃。

  仟霜白也有著他的喜悅,「回家」的感覺充斥於他胸間,那種踏實又馨美的滋味仿佛一把柔絲纏在心間,繞得熨貼,扯得舒坦,多月來的愁苦悔怨,亦無形中消散了大半,有股子神清氣爽的暢快。

  接近家門了,他已聽到小河的潺潺流水聲、風拂樹梢的吟唱聲,拱橋的影像便在眼底,他不能確定的是,鐘若絮會不會又和上次哪樣站在橋頭相候?

  很快便有了答案,鐘若絮並沒有佇立橋頭,拱橋上是空蕩蕩的。

  任霜白不免升起一絲淡淡的失望,卻又迅速把這絲失望抹消,他告訴自己,鐘若絮或許正在準備午膳,或許正在清理打掃,女人家嘛,總有那麼些做不完的瑣碎家務,怎麼能奢求人家成天到晚像傻子一樣守在橋頭扮那一片癡情?

  坐騎來到門前,任霜白騙腿下馬,一陣興奮湧起,令他忍不住大聲呼叫:

  「鐘姑娘,鐘姑娘,是我,我回來了……」

  叫聲過後,回應他的只是一片冷寂,一片泛著陰寒意味的僵默。

  任霜白突然一怔,直覺裡感受到有股不祥的徵兆,他站住腳步,傾耳聆聽。

  不管是風吹草動,飛沙落塵,只要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任霜白都有把握將其納入他的聽覺之中。但是,此刻他卻查覺屋子裡沒有人聲,甚至沒有人氣!

  片歇的靜止之後,他又不死心的試著再喊:

  「鐘姑娘,你在裡面麼?我是任霜白!」

  屋裡依舊毫無聲息,任霜白不信鐘若絮會和他開玩笑,因為他們之間尚無這樣的習慣,尤其眼前的關口,更不是玩笑的時間。

  忽地,他聽到了響動,不過,聲音並非從屋裡傳來,而是由他身後的竹籬外發出——那是人們移走時的腳步聲,很清微、很謹慎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有好些人,好些人正自各個不同的方嚮往這邊聚攏。

  任霜白慢慢轉回身來,深深呼吸,徐徐吐氣。

  圍聚過來的人們隔著老遠便各自站定,對任霜白,他們似乎俱有深深的戒心,憚忌之色毫無掩飾的流露在他們每一張面孔上,顯然,這些人都明白他們面對的是個什麼角色。

  任霜白語聲平靜的啟口道:

  「各位大概是『霞飛派』的朋友吧?」

  來人一共十員,可不正是「霞飛派」第三代十大弟子!領頭的一位,赫然為十大弟子之首「霞飛派」第三代掌門人「奪命無悔」商寶桐!

  這時,商寶桐不由讚歎的道:

  「老弟台,你雙目已瞽,視線不良,但認人辨物,卻精確無訛,倒比一般明眼者更高一著,你之所以能有今日,看來不是白揀的了。」

  任霜白抱拳行禮:

  「大掌門,久違了。」

  商寶桐還禮道:

  「好說,老弟檯面顯菜黃,氣色微見虛滯,可是近來曾經失血?」

  任霜白坦然道:

  「受過幾次傷,托天之幸,好在有驚無險。」

  商寶桐的口吻十分慈祥:

  「老弟台雖然武學精湛,刀法高妙,可是所結仇家亦為數不少,誠乃處處陷阱,步步危機,一行一動,千萬要仔細慎重才好。」

  任霜白笑道:

  「多承大掌門點撥,在下自當小心謹慎。」

  兩人一答一應,叫不知內情的人看來。還真以為他們是兩代交情,老少至好,誰會料到他們彼此之間,亦是結有梁子的冤家對頭!

  商寶桐游目四顧,頻頻頷首:

  「小橋流水,竹籬人家,嗯,這地方挺清淨,是個好住處……」

  任霜白氣定神閑的道:

  「大掌門及貴派各位俊彥,遙自『倉河』而來,該不是只為欣賞這景致平淡無奇的『小橋流水,竹籬人家』吧?」

  呵呵一笑,商寶桐道:

  「老弟臺端的快人快語,乾脆直爽,不錯,我們乃有所為而來,這所為為何?想老弟台自必心中有底?」

  點點頭,任霜白道:

  「在下明白。」

  商寶桐似是頗有憾意的道:

  「其實,老弟台是性情中人,若無上次之事,我們真該交個朋友才是,然則你亦瞭解,武林之中,要的是名譽、爭的是尊嚴,老弟台你砸過本派招牌,踢過本派門頭,如果本派不能討回公道,扳回顏面,只怕難以向天下同源交待,勢非得已,尚望老弟台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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