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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驟來的痛苦,使馬良君臉孔立見扭曲,魁梧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弓俯蜷縮,而光柱盤舞於他頭頂上空,眼看著又將射落。

  驀地,鳩婆婆長號著身形陡起,鳩首杖隨著她快逾電閃的撲襲直搗光柱,老婆子口中狂叫著:「你們走,快走!」

  顫動的光影與鳩首杖縱揮的杖勢混成一片,有撼人心旌的交擊聲,有進濺的火花,也有人體的血肉飛拋而起—一這已是很明顯的死亡徵兆。

  不可諱言,刃底餘生的三個人逃得實在是快,鳩婆婆拼以老命的一擊甫始展開,他們三位已逸出數丈之外,等到鳩首杖和光柱攪成一團,這三個早已逃離視線所及的距離了。

  當光斂聲寂。鳩婆婆已經橫躺地下,全身刀口橫豎,皮開肉綻,血湖湖的像一具才從砧板上移落的殘屍,好不恐怖淒厲。

  任霜白站在那裡。混身簌簌顫抖,他正吃力的將嵌入左肩窩內的鳩首杖端緩緩拔出,鳩首的尖喙幾已盡沒肉中,拔出的當口,少不得還扯帶下一些血肌皮絲,有似在受生剜之苦。

  他沒想到鳩婆婆竟是如此烈性的一個老婦。更沒料及老婆子感恩圖報之心是這般深切,六年的供奉,她卻以一條性命回饋,也不知六年來吃的是些什麼山珍海味,穿的是些什麼綾羅綢緞?是那種神仙似的生活使得鳩婆婆此等死心塌地?總之,崔頌德、敖長青可不曾白搭,養一個老太婆六年,使他們逃過了一劫——生死悠關的一劫!

  沒有追趕的意思,任霜白知道追也追不上了,此外,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容他再行激戰,結果且不去說,勝算的機率要小了許多。

  步履蹣跚的行向豎石左側三十步處,任霜白扯開一道淺溝上藉以掩飾的大團枯草,枯草下是一塊油布,他掀起油布,嗯,底下正蜷曲著一個人體——-崔雲。

  崔雲未曾上綁,僅被任霜白點了啞穴與軟麻穴,耳聰目明,就是不能動彈而已,待任霜白替他拍開穴道,這小夥子張大兩眼瞪視對方。仟霜白混身浴血,肌綻肉裂的模樣,簡直把他驚窒住了。

  喘一口氣,任霜白嗓音低啞的道:

  「你走吧,崔雲。」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崔雲一邊坐起身來,雙手拂揮著身上塵土,邊呐呐的道:

  「你,你是說,叫我走?」

  點點頭,任霜白道:

  「不錯,你可以離開了……」

  崔雲驀然目光掃探,悸怖的嘶喊:

  「任霜白,你已殺了我爹和敖大伯?」

  任霜白倦怠的道:

  「很不幸,沒有殺成……經那鳩婆婆一攪合,競落得功虧一簣……唉!」

  崔雲忙問:

  「是鳩婆婆救了我爹他們?那,鳩婆婆呢?」

  任霜白精力顯有不濟,他有些不耐的道:

  「等你爬出淺溝,自然看得見是個什麼情景;崔雲,我要你轉告你父親及敖長青,逃得過今日,躲不過終生,叫他們仔細盤算吧,我就暫時住在鎮郊白楊林那片廢置的城隍廟裡,希望他們來找我一清舊帳,否則,我將會再去找他們!」

  崔雲形色中透露著迷惘、意外、愕然,他遲遲疑疑的道:

  「為什麼放我走?你明知挾持我可以威脅我爹!」

  任霜白明確的道:

  「第一次用你做餌,引他們出來,因為他們可能不明白我此次尋仇的嚴重性,現在他們一定明白了,他們會相信我的決心,深感朝夕自危的棲棲痛苦,他們不想過這種活在驚恐中的日子。就必然會早求了斷,再挾持你便缺乏意義了……記住。我要找的正主兒是你父親同敖長青,我不想波及你,任何加諸於你的傷害,皆無補于我先師的沉冤血仇……」

  崔雲僵默一會,欲言又止的道:

  「呃,你真會住到白楊林的城隍廟裡去?」

  任霜白道:

  「當然。」

  有些不信任霜白會如此曝現目標,故示匿身之處,這豈非自己挖坑往裡跳麼?然而崔雲又不得不信,任霜白不是要為師報仇嗎?他若不表明落腳之處,則如何引得對頭上門了結?一時之間,崔雲思緒紊亂,還真搞不清任霜白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艱辛的站起身來,任霜白向崔雲揮揮手:

  「你自便吧,崔雲,但原與你無緣後會。」

  崔雲怔怔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就在恍惚之間,任霜白的身影已杳,不知去向。

  無雲,但陽光已掩隱於雲霾之後,天很陰沉,很淒冷。

  這股陰沉,淒冷,不止現顯于自然的環境裡,它更壓上了崔雲心頭,由幼至長,他未嘗覺得這麼悒鬱,這麼憂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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