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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任霜白道:

  「在下並無此等不敬之意,鳩婆婆,在下乃為你老設想,退一步海闊天空,原與你無涉之事,又何苦愣要包攬上身?六年來的奉養,仍比不得一條老命重要,你要務必三思。」

  這一次,鳩婆婆不止是憤怒,陡然間已起殺機,她露現幾顆疏落黃牙,表情在似笑非笑之餘,隱隱流露出一股寡絕與陰狠:

  「就憑你這幾句話,我便要和你周旋周旋,領教一下你到底有什麼高招,也好看看你用什麼法子來取我這條老命!」

  任霜白搖頭道:

  「我已好話說盡,勸阻再三,鳩婆婆,你若執意動手。我亦只好領受。」

  鳩婆婆重重一頓鐵杖,老臉上皺紋蠕顫:

  「小鱉羔子,你便受著也罷!」

  鳩首杖的來勢並非由正面而至,亦不是從上壓到或從下挑起?杖影揮處,竟來自任霜白的背後——不知何時,鳩婆婆的身子已轉到任霜白的後頭,其動作之快速靈敏,堪稱神出鬼沒,見首無尾,就算日前以輕功見長的「鬼影子」蔡英,和她相比,亦差了一大截去!

  任霜白往前撲出,卻在撲出的同時又倒折回來;他的判斷不錯,鳩首杖「呼」聲揚起,果然準確至極的搗向他方才虛進的位置。

  兩擊不中,鳩婆婆沉著如故,未興丁點急躁之態,這老婆子雖說脾氣固執烈性,但一朝登場動手,卻是出奇的冷靜鎮定,頗俱大將之風;這時,她身形忽然飄浮空中九尺,人就像騰雲駕霧似的虛懸那裡,更且移動自如,任由多種角度揮杖下擊,那等隨心所欲及無以預度的招式,真防不勝防。

  杖風推動空氣,攪起大大小小的無形漩渦,亂流交縱,直似狂飆穿溢橫掃,鳩杖自氣飆中連連伸縮吞吐,迅捷得仿若電閃光掠!

  任霜白在如此急勁淩厲又來勢怪異的攻襲下挪走躍避,至覺壓力沉重,有著難以言喻的窒迫感,像被一池濃稠的膠水浸粘著,大有施展不開的困窘。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鳩婆婆,乃是他生平遭遇到的第一號對手!

  情況的演變,當事者固然心底有數,旁觀掠陣的崔頌德與敖長青亦看得分明,兩個人那股子樂勁簡直甭提了,敖長青尚能隱于聲色,崔頌德忍不住差點手舞足蹈起來,他咧開大嘴,嘿嘿笑道:

  「敖哥,咱們可算請對人了,都知道鳩婆婆本領強,卻想不到其強如此,你的武功我一向欽服,今天看來,恐怕你比鳩婆婆尚有不及之處……」

  敖長青低聲道:

  「各有專精,剝皮,不過鳩婆婆確屬高手。」

  崔頌德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一下姓任的可叫撞正大板了,他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想報仇?來生再報吧!」

  輕噓一聲,敖長青道:

  「不要高興得太早,任霜白不是省油的燈,事情有無變化,現在還不敢說……」

  崔頌德不以為然的道:

  「禿頭頂上的蝨子,明擺明顯著了,還會有什麼變化?姓任的死定啦!」

  搖搖頭,敖長青慎重的道:

  「目前鳩婆婆已占上風是不錯,然而你可曾發覺,姓任的直到現下,採取的仍是守勢?這傢伙約摸是想摸清鳩婆婆的路數再行反擊。」

  崔頌德的笑容立時僵凝了,跟著急切的道:

  「娘的,這可得提醒鳩婆婆!」

  敖長青道:

  「不必,鳩婆婆是何等人物?不可能看不出姓任的心意。」

  淩空游走的鳩婆婆,在揮出三十七杖猶未能沾上任霜白一記之後,亦不得不暗自訝異,大出意外,她的經驗裡還少有如此難以相與的人物,對方的身法步眼,反應因變,俱屬頂尖,業已接近無懈可擊的境界,莫怪敖長青會掛彩負傷,曆此一搏,她自己也愈發提高了警惕!

  人到底不是飛鳥,鳩婆婆的內力再是如何充沛,利用肢體駕馭空氣的技巧再是如何精熟,亦總有力竭換勁的時候。這當口,她身形倏落,落地的一刹,杖如長龍,猛然直搗向任霜白胸口。

  任霜白這一次不再自拘於守勢,一招「分魂裂魄」已然出手。

  雪亮的一汪刀芒激射鳩首杖的杖頭,赤紅的那抹流焰則暴取鳩婆婆咽喉,鏑鋒眩映成兩條交合的彩電,裂氣如嘯,淩厲至極。

  鳩婆婆霍然心驚,鐵杖尚不及變招,已「瞠」的一聲受到重力彈撞,杖首方自蕩起,赤光已到頸前!

  悶聲一哼,鳩婆婆的軀體陡然間仿若失去重量,船似羽毛,一下了飄浮上升,赤光乍到,她瘦長的身子竟隨著刀刃所帶發的銳勁往後浮移,像是飄在半空的飛絮,白刃雖利,卻傷她不得。

  一個不妙的念頭閃過任霜白的腦際,他尚不及有持續動作,鳩婆婆已幽靈般翻躍赤焰的指向,三十九杖刹時疊為層層杖山罩下。

  任霜白急速翻騰穿走,刀鋒溜體繞旋,熠熠的寒光宛似回卷的匹練交織展舞,而杖山並落,刹時若滾木橫杵漫天,任霜白撲出七尺,一個踉蹌,幾乎倒跌在地。

  葛布長袍背後裂開一道口子,口子有大半尺長,破裂的布邊沾粘著赤顫的血肉,豔猩猩的十分扎眼,任霜白痛得額頂見汗,這道傷痕,顯然要比昨日徐升加諸于他左胸的割傷來得厲害!

  崔頌德興奮得跳將起來,用力鼓掌:

  「到底薑是老的辣,鳩婆婆,還是你老有本事!」

  敖長青也感歎的道:

  「能破解姓任的這一招,鳩婆婆實可尊稱天下了……」

  拄杖於地的鳩婆婆,這時看上去更是威風八面,氣勢不凡,她一個七旬老婦站在那裡,倒有頂天立地的崢嶸之概!

  任霜白喘一口氣,緩緩直起腰身,但見他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受此一擊,連帶扯動了左胸尚未收口的舊傷,似乎全身都在痙攣起來……

  崔頌德呵呵大笑:

  「這姓任的算是遇上高手啦,他娘,一山更比一山高,不懂得這個道理,還出來混個鳥?說大話,張氣焰,落得就是此般下場!」

  鳩婆婆嘴巴漏風的道:

  「也不要小看了他,此人決不簡單,困獸猶且反噬,他不會就這麼認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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