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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哧哧一笑,寒山重一揮手道:「罷了,冥冥中自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們,是是非非,這雙眼睛瞧得雪亮;這倒無庸我們自己去擔心,現在,焦大娘,請你與彭老六照拂令郎入屋,不要多久,三月派的大批人馬就會到來了。」

  胖大娘略一猶豫,搖搖頭道:「不成,你寒大當家單人匹馬,挺身出來救了老身娘兒幾個,我娘兒幾個怎能在這要緊的骨節眼上拍拍屁股就走?說句不中聽的話,老身這幾下子把式雖然不行,扯扯三月派後腿倒還差強可以!」

  寒山重撇撇唇角,道:「這件事是我浩穆院與三月派之間的恩怨,焦大娘你們幾位犯不著插在裡面趟這混水,況且令郎有傷在身,極須調治,焦大娘你與彭老六也都是完全整整的,輕重也得休息一下,寒山重這廂心領盛情了。」

  焦黃的臉一板,胖大娘氣呼呼的道:「老身知道,寒大當家是瞧我老身功夫不濟,怕為你增上累贅!」

  豁然大笑,寒山重道:「大娘此言謬矣,我寒山重孤家寡人一個,生死也就是這付皮囊,大不了手下孩兒哭一場代為報仇便罷,一扡黃土也落個乾淨,大娘卻與令郎相依為命,萬一有了個長短,叫令郎如何生活下去?大娘心裡明白,令郎若沒有大娘照顧,只怕未來的日子難過呢。」

  怔怔的呆了一會,胖大娘有些左右為難起來,這時,一把刀彭老六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沙著嗓子道:「大當家,反正我彭老六好歹一條命,便由小的陪著大當家挺一陣吧。」

  寒山重深深的凝視著眼前這個粗獷卻忠誠的漢子好一會,慢慢地道:「彭老六,你雖然只是焦大娘母子的跟隨,但在我姓寒的眼裡卻是一個鐵錚錚的好漢,這件事無須你插手,陪著大娘母子到屋裡歇著吧。」

  焦大娘與彭老六面色遲疑,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寒山重突的沉下臉來,厲聲的道:「焦大娘,你在江湖上也闖蕩若干年了,大約你也聽過我浩穆一鼎寒山重素來不問親疏,言出必行?」

  胖大娘舔舔嘴巴,皺著眉毛直搓手,後面蹲著的笑西施俞俊已嘶啞著叫道:「娘啊,便依了寒家哥哥吧,假如真須要咱們動手,寒家哥哥也不會客氣,咱們硬要逞能,沒得給寒家哥哥增上麻煩才叫冤哩……」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小於言之有理,大娘、彭老六,請。」

  看著寒山重,胖大娘長長歎了口氣道:「大當家,你可得好生留意啊,別叫那些天殺的傷了你!」

  寒山重略一躬身,道:「多謝大娘關注,閃星魂鈴自當謹慎。」

  轉過身去,胖大娘與彭老六將地下的笑西施扶了起來,這位仁兄「哎晴」了一聲,臨進門還回頭來叫道:「寒家哥哥,你多小心……」

  全身發著酥,寒山重仍不得不擠出一絲微笑領首,他心裡暗暗叫著夠受,過去尋著了那僵立的屍體,取回了嵌在他體內的銀鈴,腳步又輕輕行向竹叢下的陰影裡。

  精舍的地面上,躺著這幾具死狀恐怖猙獰的屍體,而寒風如削,雪濃如蓋,襯著沙沙的枝搖影動,死沉似水,越見淒涼悲慘。生死飄渺無常。

  寒山重緩緩盤膝坐下,目光投注右手握的戟斧之上。斧刃染著斑斑的血跡。有一股隱隱的,淡淡的血腥味在鼻端游浮,紫紅色的沉厚皮盾反映著暗暗的赤光,盾面宛如塗著一層濃濃的血漿;多少江湖上的驚濤駭浪賴著這兩件兵器渡過,然而,每一渡過,便在斧底盾身平空又系上如許多的鬼魂幽魄,其中或者大多是兇殘獰惡的歹徒,或者是作奸犯科的鼠輩,但是,那卻也總是一條條的人命,他們對善良人生負了債,便須付出這債的代價,不過,卻為何一定要自己去做收回這代價的劊子手呢?

  天空還是黑沉沉的,四周寂靜,沒有一點徵兆;寒山重知道,這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沉靜,這沉靜過去那跟著來的變化將是巨大而驚人的,無可置疑的會帶著血,血,這氣味聞在鼻腔卻要生繭了……

  伸出手指,他輕輕摩婆著斧刃邊緣上精雕的細緻花紋,斧刃冰冷的,涼森森的,寒山重微微苦笑,不錯,在每次殘命飲血之時,自己的心裡不也是這種感覺麼?

  想著,他有些倦困的想在竹根上靠著一會,而不讓他再有時間,那麼突然,數十條鬼魅般的黑影宛如來自幽冥地府,來自九天雲霄,似乘著風,隱於黑暗,如此鬼氣陰森的從四面八方飄了過來,沒有帶出一絲聲息。

  「來了……三月派……」

  寒山重心裡叫著,依舊坐在那裡毫不動彈,他知道,這筆帳早晚也要結算的,如其弄到將來,不如現在了斷來得乾脆!

  來人約莫有四十多個,看起來都是道上老手,非但個個身法輕靈俐落,而且精練機伶,甫一落地,便紛紛找尋黯影掩蔽之處把好位置,黑暗中,可以隱隱看出他們都是青衣一色,胸前的銀白彎月並繡,手中握著兵刃,時而反映出冷冷光芒,嗯,是些久經陣仗的角色。

  又過了片刻——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響在通到精舍的這條路上,漸漸越來越近,不一會,十多人條人影大喇喇刺的走了進來,直到精舍前面站定,為首一個,身材瘦長,氣度雍容灑脫,有一股說不出的威淩意味,一看即知是這些人的首領:

  寒山重一眼望見此人,面孔上不由浮起一片錯雜的表情,這錯雜的表情裡還滲著一絲意外,這人,他雖未見過面,但傳聞中對他的描述寒山重卻是太熟悉了,他,在甘陝一帶聲威顯赫,曾與大鷹教田萬仍分庭抗禮的「神算毒膽」展飄絮!

  抿抿唇,寒山重又笑了,他只道三月派還有幫手在此,就料不到競連三月派的頭兒也會大駕親臨,也好,如此一來,則更加乾脆了!

  帶著肅煞的神韻,那身材頎長的中年人默默環視地下僵臥的屍體,他身邊的幾個大漢則迅速到前面挨身檢視,片刻後,一個濃眉大眼,頭束黃巾的漢子輕輕來到他身側,語聲低沉的道:「大龍頭,地下躺著的全是咱們的人,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有。」

  那人陰沉沉的凝注著眼前一片黑的精舍,又緩緩朝周遭環顧,黃巾大漢嘴唇蠕動了一下,有些艱澀的道:「還有,韓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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