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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寒山重看了司馬長雄一眼,又望望身邊的夢億柔,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知道,一定是身邊這妮子假傳聖旨了。

  猛劄撫掌一笑,道:「早已遣人去廄裡牽了,大概這就要到,大和尚,你呢?你就將就騎騎我紅獅的那匹馬吧。」

  寒山重轉向無緣大師,平靜的道:「大師,在下看,這件事大師就不用麻煩了,何苦為了在下的承諾而破了大師守之嚴慎的殺戒。」

  無緣大師枯槁的臉上浮起一絲湛然的笑容,他目注寒山重,沉和的道:「老僧此去,只是為施主把風瞭望,不到必要,並不動手濺血,老憎佛前修為多年,施主,需駕守之規正多,非只殺戒一項,只要心裡靜,腦裡明,做得正,行得真,這就已是守了。」

  寒山重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一笑作罷,猛劄朝院子的右邊望了一陣,罵道:「去牽幾匹烏馬也要費那麼多時間,真是飯桶到了極點,馬太,快跑去看看。」

  寒山重擺擺手,道:「算了,用不著這麼急,猛劄,你的人是否己佈置在墟集上了?」

  猛劄得意的笑著道:「當然,早幾天已派去了,全安插得好好的,由紅獅手下最得力的弟子『兒鷲』加多負責調度,方才傳報,柴基一行約二十餘人,已在墟集東面十來裡處,大約此刻已經到達墟集……」

  寒山重抿抿嘴,目光垂下在想著什麼,那邊,三名漢子已經吃力的牽著三匹雄駿的馬兒過來了。

  叱雷行在最前面,渾身的毛皮油黑烏亮,雙耳中間的鬃毛發光,它昂著頭,配著金鞍銀鐙,絲留赤銅嚼口,越發顯得神駿驃野,氣度不凡!

  寒山重哧哧一笑,摹地一聲呼哨,叱雷揚昂歡嘶一聲,脫開握韁人的手,疾若流電般奔到寒山重身前,它踢騰著,搖著尾巴,不停的用鼻端觸吻主人的面頰頸項,那模樣,親熱而又膩人。

  拍拍它的頭,寒山重笑著道:「乖兒子,寶貝,這些天過得都好吧?猛劄的馬夫有沒有給你吃虧:大約不會,因為你越發漂亮了呢……」

  叱雷喉頭低嘶著,不歇的在寒山重身上揉著,又偶爾去嗅聞夢億柔的肩背,看得猛劄在一邊直呲牙咧嘴:「喂,寒兄,你這乘坐騎好是好,就是被你龐壞了,我的兩個馬夫都挨過它的蹄子,實在凶得緊……」

  寒山重檢視了一下身上,笑笑道:「熟了就不會如此,你看,它對我多親熱?」

  司馬長雄已經立在他的追日馬旁,無緣大師亦站到一乘青色毛皮的大馬鐙前,寒山重俯嘴在夢億柔的耳邊,悄然道:「在日正當中,小柔,我回來與你一起用中膳。」

  夢憶柔點點頭,探摯的道:「小心一點,山重,記得你的身體有一半是我的。」

  寒山重望著夢憶柔的眼睛,用力點頭,俏俏的又握握她的小手,朝猛劄眨眼一笑,略一偏身已上了馬背。

  猛劄雙手抱拳,滿臉誠懇的躬身:「寒兄,百戰百捷,謝你助猛劄一臂。」

  寒山重豁然大笑,豪邁的道:「謝了,猛劄討你個好口彩。」

  語聲未落,寒山重一抖韁繩,放馬狂奔而去,司馬長雄與無緣大師緊跟而上,蹄聲如雷中,剎時已在桃林裡消失了三乘鐵騎的蹤影。

  夢憶柔癡癡的立在石階上,癡癡的望著那片遮住了她視線的桃林,蹄聲已漸去漸遠,終至遠不可聞,也不過在一剎之間,寒山重的氣息還在吹拂著她的鬢角,寒山重的唇痕還印在她的面頰,就這麼一忽兒,他卻已離開了她這麼遠了,遠得模不著,觸不著,也看不見了,人生的聚合真是如此容易麼?如此無常麼?如此令人淒惻麼?

  猛劄走了上來,低謙的道:「夢姑娘,你尚未用早膳,請隨紅獅人廳進餐……」

  夢憶柔依然醒悟,她揉揉朦朧的眼睛,強顏一笑道:「哦,謝謝你,我還不太餓……」

  猛劄怔了怔,臉上的橫紋扯動了一下,他了悟的搓搓手掌,有些難受的道:「夢姑娘,我,咳,我知道……知道你不願寒兄前去冒險,這些,這些都是我的不是,但是,但是以我的力量,實在無法抗衡那姓柴的老王八─一─啊,那小子,所以,所以只有托請寒兄大力相助。我……我生在此地,長在此地,我不能任由別人毀了我的家園以及基業,夢姑娘。一個人,咳咳,一個人總不能太什麼,啊,太軟弱,要不就難以活下去……我永遠感謝寒兄對我的幫忙……也永遠希望……希望你的諒解……我實在,實在是不得已……」

  夢憶柔瞧著這張往日看去凶煞而醜陋的面孔,這時,浴著朝陽,展現出一片發自內腑的湛然及坦誠的光彩。是這麼忠厚,又這麼卑謙,這張面孔,看去好順眼啊,好親切啊,那些邪惡,狠毒,暴戾,一下子全掃光了,丁點不留。

  她微微笑笑,道:「不要太自責,猛當家,我並沒有怪你,我知道這些,我只是捨不得山重離開,哪怕只是一分一瞬……」

  猛劄開心的笑了,他舔舔肥厚的嘴巴,吶吶的道:「那麼,那麼現在可以用早膳了吧?」

  夢憶柔嫣然一笑,道:「好的,我們一起去。」

  猛劄趕忙轉身引路,雙六飛豹也急急退立兩旁,夢憶柔回頭望瞭望已冥無人跡的桃林,有些帳然的施施而入,她全心全意,只希望太陽快些升到中天,到那時,那冤家也該帶著疲憊的笑容來到她身旁了。

  路上。

  兩旁的田野、林叢、土丘、小流,隨著滾滾的塵土全被拋在十二隻鐵騎的後面,三騎奔行如飛,而在他們每奔出一裡,便有一個執著武器的人為他們指引道路,雖然,在出發之前,寒山重已在猛劄那裡將路途問得非常詳盡了。

  鞍上,寒山重扯起了黑巾蒙著口鼻,他朝右側的司長雄大聲道:「長雄,記著目標只是那姓柴的,其它的人若不動手,可以放過他們,那姓柴的假如肯退出尖高山巴拉旗下,咱們亦不必過於趕盡殺絕!」

  司馬長雄也早就將黑巾扯到口鼻之上,他悶聲回答道:「院主,只怕姓柴的不會這麼聽話。」

  寒山重在馬背上哈哈大笑道:「希望他不要太愚蠢,這是玩命的事。」

  三乘鐵騎在如雷的蹄聲中,轉過了一個山坳,風自身旁呼呼掠過,黑巾與虎皮披風在強勁的秋風裡飄舞招展,無緣大師穩坐馬上垂眉定目,灰袍灰旋,與黑巾虎披相映成趣,三人俱有一種宛欲乘風歸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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