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斧 | 上頁 下頁


  但是……

  另一名自空中撲下的瘦小身影卻沒有這麼幸運了,他的來勢全是一股衝勁,又猛又快,待這瘦小漢子發覺他的師兄正像鬼似的往外竄滾之時,寒山重飛旋的戟斧己到了他的眼前!

  沒有任何人可以挽回這慘厲的局面,而這局面卻又發生得如此迅捷,似是本來就已經成為事實了,「呱」的一聲刺耳裂骨之響倏起,那自空撲落的瘦小漢子甚至連一聲啤吼尚未發出,一顆尖削的頭顱已帶著滿臉驚愕迷憫之色,與大蓬的鮮血濺飛起空中三丈!

  熱血濺散中,被郭長風用單鉤扯回替死的那名白龍門弟子攔腰成為兩截,但是,寒山重的戟斧實在太快,郭長風雖然扯回一名弟子替死,他的左手亦陪著那名弟子殉葬了一一齊著手腕被斧刃削落!

  寒山重身軀一轉,巧妙的接過返回的戟斧,目光已瞥及一段銀光閃閃的圓筒,正冷清的棄置地下,筒內有少許五彩鮮豔的多角形錐粒流撒於外,而那具躺在圓筒之旁的無頭屍體,卻以他的血液浸染得這些五彩錐粒更為奪目了。

  閃手索彪拼命翻滾出十步之外,冷汗透衣的斜旋到橋墩之旁,面孔已成青白,他恐怖的急忙回頭看去,老天啊,在這剎那,寒山重又已闖騎十丈,沿橋兩側,白龍門弟子有如強風拂草,緊緊僕倒!

  地下,那具瘦小的無頭屍體首先映入他的眼中,一隻斷手,緊緊握著一柄金鉤,斷手在一堆屍身之上,金鉤在兩截人體之中。

  索彪激靈靈的一哆嗦,他知道那具無頭屍體是他八師弟的,八師弟,那白龍門十大高手之一,善使「旋星筒」的莊和,那斷手,化了灰他也認得,不是老六郭長風的還會是誰的?一股強烈的憤怒悲哀沖人索彪的腦際,他顧得不太多了,這「太多」,也包括了他自己的生命在內,雙臂急抖,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電射而起,悍厲的兩度起落,已追上了長驅直入的寒山重!

  這時,慘號厲啤已混成了一片,在戟斧的冷芒與皮盾的飛舞裡,人的軀體與生命之泉水撞僕濺流,兵器似滿空的殞星曳尾,閃著一溜溜的光輝墜向黑暗,叮噹嗆啷之聲起落盈耳,情形像是虎入羊群!

  索彪奮不顧身的飛撲而至,寒山重已一盾兜翻了兩名白龍門弟子,他似是背後有眼似的低側上身,一記「二神垂眉」,先行發難,將來勢猛急的索彪遏得一窒之下暴閃五尺。

  冷淒淒的一笑,寒山重一腳踢倒了一名狂沖來的白龍門弟子,他森寒的道:「索彪,幡龍山下的故事,永不會重演了。」

  索彪狂吼一聲,如火石閃晃,使出十一掌,身形猝翻,再進九肘三腿,風聲呼嘯裡勁氣洶湧排擠。

  「好索彪!」

  他的「六六大板斧」中精萃之學,驀然連出九招十七式,這九招十七式自九個方向同時攻出,又在攻出的同時候然幻做十七個角度,斧影漫天,銀練縱橫,幾乎囊括了天地空間。

  索彪面孔扭曲,氣喘吁吁,他的「閃手」雖然快如電掣,卻無法突破敵人那片精耀密集的斧影,實在不願退,不甘心退,但是,他卻不得不含著滿心悲憤,再次的追去。

  寒山重哧哧一笑,抖韁奔去,鐵蹄飛揚裡,他右斧左盾,長斬短砸,一路賓士下銀鈴叮噹有如催魂之曲,白龍門弟子一片片的橫屍。一堆堆的疊起,悲嗥嚎叫聲,已顯得那麼微弱無力了。

  現在,隔著橋尾不足十丈了,眼前,小靈州的亭臺樓閣已可清晰入目,呢,這是個風景優美的所在一一假如不是經過一場血戰的話。

  索彪已像瘋了一樣從後面追來,他一面奔跑,一面嘶吼著:「寒山重……寒山重……你有種就停下來與老夫一決生死,……你有種就停下來,你這劊子手啊……」

  據守青石橋最後一段的白龍門弟子,大約還有一百多名,他們在火把的光芒下,神色已驚惶的擠在一堆,後面的向前推,前面的向後擠,這些白龍門的好漢們已經整個喪失鬥志了,是的,假如你明明盡了力攻敵,明明硬著膽子衝刺,而結果卻仍是死亡的話,除非你不知生命是什麼意義,否則,再要繼續就困難了,雖然,敵人只有極少……

  一個,但卻是如此狠毒,如此威盛,似一座深闊恢宏的巨山,蘊藏不盡,難以搖憾。

  寒山重又往前沖了一丈,斧揮盾舞,七條大漢又再殘命,在七柄腰刀飛瀉中,他回頭冷冷的道:「索彪,你過來!」

  閃手索彪仿佛是一條飛瀑,自三丈之外長射而來,「閃手」中的絕技,「閃命九擊」一口氣展出,若串雷,威勢懾人,漫天掌影流射織穿,勁氣迴旋中厲嘯聲宛如厲鬼嚎陶。寒山重哧哧一笑,身軀穩坐馬上不動,冷森的道:「陽流金!」

  「砰」的一聲悶響,隨在他舌尖滾動的三個字中間響起,戟斧的寒刃暴閃,快得不可言喻的霍然斬來,索彪一口鋼齒深深咬人下唇,在這瞬息,他已將心橫起,「閃命九擊」的招式依舊毫不改易的攻去,淩空的身形同時候扭,「錚當」一聲怪響傳出,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腰部衣衫已突然暴烈,在裂開的縫口處,一條寬約二指,金芒閃閃的帶形物體,如一條金蛇也似淬卷寒山重而去!

  雙方的距離十分迫近,索彪招展式連的攻擊間隔只在寒山重頭頂六尺左右,當戟斧旋劈,索彪就算盡力躲閃,也恐怕難以保全,但是,令人預料不到的是他非但不躲,更競加速攻擊,尤其他那腰間突然飛出的金色帶彩,在狠辣中更加上三分陰毒:

  寒山重略感意外的「噫」了一聲,在馬上的身軀迅速側倒,時間只是一剎,飛舞縱橫的掌影驀而消斂一空,金蛇似的帶影嗡然自寒山重肩頭擦過,血光濺映裡,戟斧在空中倒旋而回,斧刃往後一翻,已那麼巧妙不過的將柄反遞到寒山重手中,而鋒利雪亮的刃口上,又己染上一層濃厚的鮮血……

  閃手索彪倚在三步外的橋欄上,胸膛開了一個可怖的血洞,大股的血液正狂湧而出,他頭頂上的髮辮披在額前,面色蠟黃得不似一個方才還活生生的「人」,喘息著,呼嚕哈的,大張的嘴巴,卻盡是吐些血泡!

  白龍門餘下的弟子驚呼嘩嚷亂成一片,有如潮水般往後拼命退去,那形狀,狼狽得可憐。

  寒山重毫無表情的望著索彪,冷冷的道:「索二當家,記得寒山重說過,要用鮮血洗染西澱的白龍碑。」

  索彪傾力倚持在冰冷的橋欄上,他的面色雖然苦澀,卻平靜得古怪,他似乎想擠出一絲微笑,但是,他失敗了,臉上僵硬的肌肉像已不是屬於他的,滯冷得令他自己也在嘆息……」

  寒山重眼角掠過自己肩頭一條深闊的傷口,緩緩的道:「白龍門就要毀滅,索彪,佛家有一句最簡單的惕,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們用殺孽播下的種子,將也會收到殺孽的報償。」

  索彪嘴唇翕動著,喉結在一上一下的顫動,他那蘊含著萬般神色的目光一直凝注著寒山重,終於,默默無語,擦著橋欄坐倒在地下,連任何表示也沒有,眼簾半睜,然而眼簾裡的那雙眸子,卻永遠也不會再有反應了。

  橋的另一邊……

  白龍門的弟子已亂成一片的退出老遠,吼叫驚嚷沸騰不息,寒山重冷森的望著這些嚇破了膽的敵人,驀然厲叫:「白龍門的朋友,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們二當家如此殞命,白龍門的威信就如此低賤不值?」

  叱叫聲中,寒山重抖韁沖去,他的皮盾斜掛右肩,空出的左手迅速探人懸于馬首旁的皮囊,又快得不可言喻的揮拋而出,於是,一連串銀光閃閃的橢圓形物體排成一線飛出,當人們的眼睛尚沒有看清這是些什麼東西,連串的銀色物體忽然撞擊在一起,仿佛霹雷淬響,一片轟然爆烈聲中,煙硝晦迷,火蛇進射,白龍門的人馬尚未及退出橋面,已有一半以上嚎叫著滾到地下!

  隨著這一片火海也似的爆炸聲響,石橋兩側的暗影中,橋墩下,已倏忽傳來強弩的機括聲,「噗」「噗」不息,箭矢飛舞,狼奔泵突的數十名白龍門弟子,又在瞬息間栽倒了三十多個!

  寒山重大笑如雷,縱馬躍過橋尾的一片火網,當他的目光無意間向熊熊燃燒的青綠色火焰中一瞥,已經看見個斷了左手的漢子,正通身裡在火裡,但是,這漢子並不似別人那樣嚎叫悲嗥,在青綠色的火焰中,他靜靜的坐在橋上,全身肌膚烈火烤炙下已經成為焦黑,白青瑩瑩的火苗子躥縮裡,他卻仰首瞪視著寒山重,雖只一剎,寒山重卻已領受了他全部的憎恨,這斷手者,是霹雷虎郭長風!

  比雷四蹄甫落,青石橋的橋底,已悍猛的沖出來百多名浩穆勇士,他們在薩牧非及包川的率領下,有如出籠之虎,瘋狂的攻殺向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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