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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百忍大師思慮良久,不覺又回首向他師叔悟塵望去,想欲徵求悟塵大師的意見。

  但是,當他的目光與悟塵大師那蒼白的面孔接觸時,卻不由使百忍大師怔住。

  原來,悟塵大師這時雙目如電般張開,面孔上仰,臉部肌肉微微地抽搐著。

  百忍大師心中一驚,他以為自己師叔那一年發作一次的「魔火炙心」痼疾,此時又要復發了。

  於是,百忍大師急急立起。惶恐的道:「師叔,你老人家可是痼疾復發?弟子即時令人送師叔回去憩息……」

  百忍大師知道他師叔在早年的時候,因為練功走火入魔,以致患有「魔火炙心」的痼疾,每年皆要發作一次。這痼疾發作時間不定,但每次發作,俱是痛苦不堪。

  連悟塵大師具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人物,亦竟忍受不住而時常痛苦翻滾呻吟……

  但是,少林派雖然武功精深博奧,靈丹妙藥極多,卻也無法醫治這種奇怪痛苦的怪疾。

  百忍大師見悟塵大師如此失態,竟以為師叔的舊疾又將復發了。

  但是,在百忍大師一言甫畢之際,悟塵大師卻好象根本沒有聽到一般,緩緩的轉首向濮陽維,他沉聲道:「濮陽施主!施主前于鬼號江求取魔魚金卵時,不知可曾發現那一顆匡古難遇的『煙幻綠丹』嗎?」

  悟塵大師說話的語調,雖然儘量使它平和,然而,濮陽維卻可自他語聲的微顫及面部的激動上,看出這位少林寺輩份最高的得道高僧,必對這「煙幻綠丹」有著極大的期冀。

  此刻,百忍大師一見師叔並沒有像他想像中的舊疾復發,心中才微微平復下來。

  但是,當他一聽到師叔問出這句話來,卻不由得使他微感驚愕起來,心中忖道:「師叔為何問出這句不大相干的話呢?那『煙幻綠丹』乃曠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何況自己雖已派了多少弟子四處求取,皆未成功,又哪會被濮陽維等人湊巧尋得呢?唉!師叔恐怕是受了那『魔火炙心』之苦太甚,而對一切可尋找此寶的線索,皆不肯放棄。」

  濮陽維凝注著悟塵大師那殷切而激動的面孔,他十分明白,只有一種極大的希望敦促之下,才會有著如此逼切的神情,於是他緩緩開口道:「這『煙幻綠丹』在下確曾發現於一條巨大的魔魚頭頂之上。」

  悟塵大師喉底興奮的響了一聲,接著又以殷切的眼光瞧著這容貌英俊,又十分憔悴的後起雄才。

  濮陽維苦澀的一笑,續道:「在下等人不但見著,而且更將其得到手中,現在便置於在下的錦囊之內……」

  他語聲尚未停止,無數的驚歎之聲已隨之而起。

  悟塵大師那晦暗而顫動的面孔上,更急速的掠過一種驚異過度的神色。

  他以微微顫抖的聲音急問道:「此話當真,濮陽施主已得到那『煙幻綠丹』了麼?」

  濮陽維微微一笑,又探手入囊,將其中那粒似乎對悟塵具有無比的價值,卻對自己毫無用處的異寶拿出。

  剎時,一團濛濛淡淡的翠綠光華,散發濮陽維手中。

  悟塵大師強行按捺住自己過度激動的心情,舉目仔細瞧去。

  不錯,那綠光微閃,晶璧流燦的拳大明珠,不就正是可以解救自己炙心痛苦的「煙幻綠丹」麼?

  於是,悟塵大師那雙精芒閃爍的眼睛,不知不覺中注視在這「煙幻綠丹」之上。

  雖然,他仍以近百年來,平靜如一泓止水般的修為來鎮定著自己。

  雖然,他儘量的保持著平靜與沉穩。

  但是他仍不能驟然阻止那股發自內心的強烈祈求,也不能掩飾那人性中最原始的希望。

  濮陽維何等聰慧,他見狀之下,微微一笑說道:「大師可是需要這『煙幻綠丹』而有所急用麼?若是如此,在下留著亦未見有用,不妨便贈與大師!」

  濮陽維知道,憑悟塵大師如此高深的修為,見了這「煙幻綠丹」猶如此激動,那麼,自己手中這件異寶,無疑的是對方極為需求之物。

  而對這需求之急切,不是早流露在悟塵大師那蒼老的面孔上了麼?

  濮陽維爽脆的將這「煙幻綠丹」贈與悟塵大師,亦含了一種禮尚往來的寓意在內,以便取得少林寺僧人對他的諒解。世間的事原來便是相對的,你若不對人有著好處,那麼別人又怎麼會給你好處呢?無論是哪一種人,任他如何的超然出世,他們總是須求一種相對的補償的……這理由非常簡單,便是因為你是人啊!

  悟塵大師說聞言之下,面色不由悚然一驚,但他隨即沉靜下來。

  語聲悠遠的說道:「濮陽施主好意,老衲十分感激,只因這『煙幻綠丹』對老衲的痼疾有著奇大的功效。」

  悟塵大師說到這裡,以眼睛望著他的師侄百忍大師。

  於是,百忍大師便沉聲將這「煙幻綠丹」可以醫治悟塵大師的痼疾之事,嫋嫋說出……

  末了,百忍大師低沉的說道:「濮陽施主如此豪邁,將這曠世難求的異寶,贈于老衲師叔,以愈他老人家的纏身痼疾,老衲在此,特向施主致最大的謝意……」

  濮陽維連道不敢,於是緩步上前,親手將那粒閃耀著翠綠光華的「煙幻綠丹」交于悟塵大師手中。

  而百忍大師,此刻好象極艱難的決定了一件事。他悄然回頭,對身後的百缺大師低語幾句。百缺大師那嚴肅的面孔,似乎略為猶豫了一下,然後,他終於合十而出。

  悟塵大師接過那曠世難遇的異寶後,極為珍惜的置於僧袍之內,那晦澀的面容上,微微浮起一片歡愉的笑容。很快的,這笑容也感染了百忍大師。

  是的,他已有很久未曾看見他這性情孤僻的師叔微笑了。

  百忍大師此刻緩緩起立,異常誠摯的請濮陽維等人進膳略息……

  濮陽維強捺肉體上的疲乏與痛苦,展露出一絲在他已是極為困難的笑容。

  因為,只有這樣,才不致使他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深深鎖起。

  然後,一行人緩緩地走出這寬大恢宏,卻又演出過一場震驚武林的龍虎之鬥的演武廳。

  飛雪已停,枝頭屋簷,都結滿了各形各樣晶瑩剔透的冰柱。

  少林寺中,鐘鼓隱隱,梵聲不絕,一般僧侶,已開始了他們的晨課。

  在百忍大師的領先之下,一行人魚貫進入那成方形的膳堂。

  膳堂中,有一間精緻幽雅的雅室,是少林寺專門奉侍外賓的,這時,其中早已擺設著一桌豐盛的素筵。

  賓主分別落座後,在極為融洽的氣氛下,大家開始進食。

  但是,濮陽維這時,心中卻十分憂慮。

  因為,他不能斷定少林寺的高僧們,是否允諾贈送那朱頂白鶴的精血給他。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在少林寺來說,是十分為難的。

  可是,這不但關係著此行的任務,同樣的,更關係著在那淮陽山一間清雅的臥室中,輾轉呻吟於床笫的白依萍。

  白依萍,這對濮陽維刻骨銘心的人兒啊……

  打橫相陪的正是少林寺百字輩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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