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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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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南雲靜靜的卓立當地,雖然|他此刻已有些微喘息。 明亮如一泓秋水般的「珠耀劍」七枚雕刻於上的太陽,正閃閃的發出寒光。 鋒利的尖鋒上,卻凝聚著一滴殷紅的鮮血…… 百缺大師以杵拄地,黝黑嚴肅的面容上,顯出一股出奇的憤怒與羞愧,只見他那峭瘦的左肩上,裂開一條三寸長的縫口,血……自那縫口中,緩緩流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兩人雙目怒睜,一言不發的互視著對方,誰也沒有將身形移動一下。 百忍大師面上一陣輕微的激動掠過,他微微揮手,兩名灰衣僧人立即越眾而出,恭謹的將百缺大師扶回…… 吳南雲向少林僧人抱拳一揖,傲然走回。迎接他的,是濮陽維含有深刻笑意的一瞥;這一瞥中,已包含了多少讚譽與誇示。 「大力尊者」勒烈行一伸大拇指,低聲道:「好個『七煞劍』不愧為五台派第一高手,更不愧為『冷雲幫』中,執掌上下行規的刑堂堂主。」 吳南雲灑然一笑,亦低聲道:「辱承前輩謬獎,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說著,二人相視微笑起來…… 這時,百忍大師正回頭在安慰他那受傷的師弟──百缺大師。 忽然,紅面白髯的少林寺藏經閣主持百善大師,大步踏入場中,洪聲道:「适才老衲師兄,承蒙五台吳大俠賜教,吳大俠武功雖高,下手卻是不該如此狠辣,老衲不自量力,欲再向吳大俠討教兩手。」 「七煞劍」吳南雲聞言之下,劍眉怒軒,霍然起身,就待躍入場中。 只見「大力尊者」勒烈行將吳南雲一按,亦大步走出,他呵呵笑道:「大和尚,一個人打不過,便想用車輪戰麼?俗語說『當拳父子不留情』若貴寺的高僧們不願流血,當初又何苦咄咄逼人,落得如此後果呢?」 百善大師被「大力尊者」一陣搶白,不由一陣語塞,吶吶不能出言。 忽然,這姜桂之性的百善大師,怒吼一聲。厲聲道:「嘿!嘿!『大力尊者』你休道老衲是畏懼於你,來來來!你若有興,老衲便奉陪你走上兩趟。」 百善大師火氣一起,連說話也粗魯了起來。 百忍大師雙眉一皺,臉上已微現不滿之色。 「大力尊者」勒烈行嘿嘿一笑,說道:「我說大和尚,我們都是這把年紀了,大家說話和氣一些不好嗎?何苦如此吹鬍子瞪眼睛的……再說,你不畏懼我,呵呵……難道老夫便會畏懼你不成?」 百善大師那紅潤如嬰兒也似的面,更加有如巽血,他氣得周身直抖,白髯顫動。 驀然── 他大喝一聲,拋肩將背後一柄長約七尺,精光閃閃的佛門方便鏟摘下。 鏟頭上的月牙微微顫動,發出陣陣寒芒。百善大師厲喝一聲,道:「『大力尊者』拿出你的兵器,老衲即便領教一下關東第一高手的絕技!」 「大力尊者」勒烈行又是呵呵一笑,說道:「大和尚,難為你已有這麼一大把年紀,卻也不知老夫我六十年來,早已不用兵刃了麼?」 他環目一瞪,又洪聲道:「但是,若老夫空手與大和尚你對招,須叫他人誤會老夫瞧你不起………也罷,老夫便以身上這張金錢豹皮,來與大師耍上一番!」 說著,他右手一扯,披在肩上的那條金、黃兩色相間,顏色絢麗的金錢豹皮,已似一條活蛇般滑落在「大力尊者」手中,只見這張金錢豹皮還有一個金線纏繞的把手,可供握於掌中。 原本,「大力尊者」武功雖高,面對這位在少林寺中,親掌藏經閣的百善大師,卻也不敢小覷! 因為,少林寺的藏經閣,乃是寺中重要經典、文件及武學秘本的收藏處,其掌持藏經閣之人,武功必須十分高強,而百善大師又為少林派,「百」字輩第二代弟子,武學之深奧,自是不難測知。 其實「大力尊者」預料的,果然不差。 這百善大師,與其師兄百缺、師弟百空,合稱少林三大長老。 三人的武功俱在伯仲之間,僅較其掌門師兄百忍大師略遜一籌而已。 這時,百善大師一見「大力尊者」手中握的金錢豹皮,心中亦不由得微感一震。 因為,他早已聞及關東獨釣崖「大力尊者」的威名,而且,對方既然能以一張軟綿綿的金錢豹皮當做兵器,內力上必有深厚的造詣。 他不敢大意,口中大喝一聲,急速地活開步眼圍著「大力尊者」旋走起來。 逐漸地,百善大師的身影,已快捷得不易看清。 他肩頭的鋒利月牙,那點點閃耀的寒光,隨著他身形的疾走,竟也連成了一道圓弧。 驀然──「大力尊者」沉喝一聲,手中金錢豹皮猝然飛出,如一張巨大的漁網,向百善大師摟頭蓋臉的罩至。那張豹皮撒出時,風聲的急勁,就宛如一大塊鐵板也似。 百善大師暴叱一聲,身形立似陀螺般倒旋而出。 方便鏟隨即帶起溜溜寒光,劈向「大力尊者」雙腿。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手中的金錢豹倏起忽落,前揮後掃,瞬息間已怪異無倫的連出九招。 百善大師吐氣開聲,身形奇快的閃掠入那片金黃色的光網中。 佛門方便鏟掄出呼呼風響,若靈蛇伸縮般,快捷無倫的劈出十五鏟。 「大力尊者」心中一驚,他奇異對方之身法,怎的會如此快捷,彷若無恐不入的瀉地水銀一般。 其實,這正是百善大師苦習的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伏陀幻身十六閃」。 這種功夫一旦施展開來,身形便宛若幽靈一般閃晃移挪,行動之快,令人不可捉摸。 「大力尊者」這時心中方自一驚,對方寒森森的鏟影已當胸而到。他悶哼一聲,手中的金錢豹皮呼的一聲掃向百善大師面門七竅,右掌掌心卻微微一登。剎時,一陣隱隱轟鳴驟起,狂飆湧處,立將來至胸前的方便鏟斜斜震出。 他應變之快,亦確實不愧為江湖中有數的怪傑。 百善大師估不到對方身手如此之辣,才覺手中兵器一震,一大片金色光網,已當頭蓋臉的壓到。 他怒叱一聲,身形又似電掣般閃出,方便鏟隨即淩空而起,有若江河倒懸,綿綿攻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厲叱一聲,狂笑道:「對!大和尚,這才夠勁!」 話中,金錢豹皮揮舞如風,綿綿密密的絕招交相迭出。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略微閉目調息了一陣,已將适才力戰的勞累,完全恢復過來。他環目四顧,心中忖道:「這百善大師功力之高,實不弱於若那百缺大師……看情形,只怕『大力尊者』老前輩,尚不一定能穩操勝算……」 他又向濮陽維一望,不由心中十分敬佩。原來,濮陽維那俊逸的面孔,這時竟然沉靜得彷佛一個木塑之人。但是,由他那雙時時透出精芒的星目中可以看出,他雖然表面沉靜,其實,內心卻十分注意場中的戰況。 少林僧人此時亦個個屏息如寂,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但是──百忍大師卻在微皺雙眉,正傾聽著在他耳旁低聲說著什麼的「血痔鐵膽一孤僧」的說話。過了半晌,百忍大師好似沉吟了一陣,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而即時便有兩名灰衣僧人,隨著身穿月白僧衣的無為大師之後,向廳外匆匆行去。 看他們的形態,好似有著什麼急事一般…… 此次事主──「鐵掌」華武,也就是如今的百悔大師,正垂眉低目,合十肅立,于百忍大師的身側。他好似已完全陷入一個深沉的思維中,絲毫未被眼前的激烈打鬥所驚動。 但是,從他那時而痙攣般抽動的面孔上可以看出,這已置身佛門的百悔大師,彷佛正處在異常的不安與痛苦之中。 這些,不但「七煞劍」吳南雲已然看到,濮陽維則更看得十分清楚。 同時,講得更露骨些,他目下不但已完全瞭解華武,更由衷的同情這年已遲暮,卻不能再安享晚年的蒼涼老人。人,總是不能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情,哪怕這種事只有一次,但也足夠令他一生痛苦與懺悔的了…… 此時,場中的「大力尊者」已與百善大師激鬥了兩百多招,每人的面孔上,都滲出粒粒汗珠,氣喘吁吁。雖然,這尚是個十月飛雪的冰天雪地。一片片金黃色的光影,有若一張張俱有靈性的巨網,倏然絞成一片,忽而又左飛又掠。人影分合,騰躍得如光閃電掣,端的是一場武林罕睹的龍虎爭鬥。 驀然,「大力尊者」驚天動地的暴喝一聲,右掌連連擊出十六掌,左手金錢豹皮卻似滿天飛雪般,密不通風的飄然而落。 一連串如密雷般的暴響中,這所巨大的演武廳頂壁亦不由微微震動,灰塵簌簌而落,聲威的是驚人至極。 只見百善大師面孔漲紅如血,雙目圓瞪,鬚眉怒張。 他身形極為奇幻的一閃,手中方便鏟化成縷縷銀光,如閃電般投向那彌彌漫漫的勁風網影中。 一聲驚天動地怒喝,隨即一陣鏗鏘的巨響,兩條人影已倏然分開。 「大力尊者」勒烈行,頭頂之上熱氣騰騰,額前汗如雨落。 然而,他那五彩繽紛的衣衫袖口,卻被百善大師那鋒利的月牙隆刃,劃破一條約有五寸長的裂縫。 百善大師卻是怒目圓睜,氣喘吁吁,肩頭的金色僧衣,已被「大力尊者」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大片。 僧衣破裂之處,更且滲出了絲絲鮮血。 「大力尊者」喘著氣,哈哈大笑了一陣後說道:「大和尚,看樣子,咱們兩個老兒倒是平分秋色,互不吃虧了,不過……這秋色好似老夫多分了一點………」 百善大師氣得一跺腳怒道:「好,好,『大力尊者』你不用在口舌上占老衲便宜,稍停咱們還要再比一場。」 「大力尊者」接著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捨命奉陪!」 說罷,二人已各自走回。 這次激烈罕睹的三場武林高手較技,雙方已各自勝負一場。 但是,「大力尊者」與百善大師的這場較量,卻是「冷雲幫」方面略勝半籌。 這時,場中又沉寂下來。 這種沉寂,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一場更加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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