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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岑玉龍的舅子,身為「大龍會」刑堂「先斬手」的童少安,不知何時又與範明堂捉了對兒拼在一起,另一名「先斬手」則再度卯上了卓望祖,「右司事」陳翔這一次被「鬼猴」尹雙月截住,瞬息間第二場血戰的序幕業已拉開。

  「大龍然」方面的陣形剛剛成犄角往兩側伸展,「鷹堡」與牟長山的弟兄從四面八方湧撲進來,於是,刃芒寒焰又再映起,呐喊叱呼重新傳揚,林隙山巔,頓時陷入一片鬼哭狼號的殺伐之中,景像如同阿修羅的地獄!

  對這一切,趙若予恍似不見,他只目定定的注視著靳百器,同樣的,靳百器也全神貫注于對方,他們彼此全知道,真正追魂奪命的時間已經到了。

  趙若予微微動了動,靳百器眼皮下的肌肉抽搐,手已握上刀柄。

  趙若予淡淡的道:

  「你很緊張,靳百器,緊張是搏命之前的大忌。」

  靳百器忽然笑了:

  「我不緊張,緊張的應該是你,形勢不若你原先想像的那樣好,是麼?」

  趙若予坦白的道:

  「不錯,形勢的確不如我原先想像的那樣好,但我並不十分優慮,因為戰況變化,一向難以逆料,隨時隨地,都會有人出意表的奇跡發生,假若你認為你們已經勝券在握,就犯下嚴重錯誤了。」

  靳百器神色凜烈的道:

  「勝負之分,已在眼前,我從來沒有『認為」什麼,大勢的砥定,全憑實力,空談妄想,對最後的結果不會有絲毫改易。」

  趙若予嘴唇翕動,似乎又要再說什麼,但是,他卻什麼也沒有說,眨眼裡,一面猩赤爍亮、質地韌密的紅旗已卷過來。

  關於趙若予的為人心性,靳百器早有深刻的瞭解,一個習慣于陰詐狡詰、天生便城府不露的人,決不能以常理去推斷他的行為,這類的人,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思忖著算計別人,無時無刻不在尋思維護自己最大的利益,當這兩項因素湊合一起,就什麼手段也使得出了——現下,趙若予正是如此。

  「祭魂旗」的暴揚,並沒有傷害到靳百器,他先前說得不錯,他並不緊張,只是加意戒備,面對這麼一個陰毒炫若百步蛇的強敵,他是決不會掉以輕心的。

  猩紅的光華仿佛一波赤汪汪的鮮血在炫閃,靳百器稍稍塌身,腳步輕滑,在砍刀橫飛狠斬,刀芒似雪,映得趙若予的臉盤越發慘白了。

  旗端的尖錐驀然彈顫,紅旗劃過一個大圓,錐頭便從圓心中刺來,流爍的血海裡僅有這麼一點晶亮,委實令人防不勝防。

  大砍刀就在這時幻成了一道瀑布,而瀑布不是往下傾瀉,乃是反面朝上逆噴,刀刃刹那間化為散濺的波濤、四進的浪峰,激射的水矢,花濛濛、白霧霧的將天地交融成了一片。

  趙若予血旗倏卷,像煞大鵬振翼,一飛沖天,人在半空,滴溜溜打了一轉,旗面隨即「砰」的一聲展開,身子便與血旗合為一體,以無比的快速長射靳百器!

  靳百器雙手握刀,凝目不動——自從破堡的那個夜晚直到今天,他眉心當中的菱形疤痕第一次泛起了褚赤色的顏色,疤痕向外鼓起,幾欲脹裂——由上而下的勁力甫始觸體,他這柄七十餘斤重的大砍刀已猝然旋身繞回,以螺陀式的光環旋身繞回,瞬間裡騰升沖迎,人便像是一股激蕩又璀爍的光之風暴卷揚於穹蒼!

  空氣被割裂的聲音尖銳刺耳,宛如千百冤魂在泣號,宛如飄遊的厲鬼在悲嘯,森森的寒焰與猩赤的血液交織交合,聲色光影就混成一團,難解難分了。

  趙若予落地的時候,並不是完完整整的落下來,他的軀體分做了四大塊墜地,肌骨腸髒攪連著肢體血糊淋漓的掉在周圍,他的「祭魂旗」也極為配合的斷成四截裹黏在血肉之上,這樣的慘怖情形,真令人不敢置信,他在喘一口氣的辰光之前,還是活生生的!

  站在五步之外的靳百器,右下腹部位閃映著一點晶亮,那是「祭魂旗」的旗頂尖錐,看來趙若予並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這裡的拼鬥剛才結束,「飛狐」萬丈青的腦袋也變成了一枚扁碎的血柿子;萬丈青不該在力拒兩個強敵的當口猶用險招斬了崔六娘的的一隻右腳,崔六娘拿一隻右腳換取到了時間和空間,這短促的時空暇隙,已足夠端木英秀施展了他的老藤杖來收命了。

  岑玉龍的小舅子童少安早已喪了志氣,慌忙奪命的一刹又不幸絆倒,範明堂的大號三節棍自然不便白白放過機會,棍身重重砸上童少安的背脊,而脊骨折斷的聲音能叫人聽到的人暗暗心碎。

  趁著一片熱鬧,「剪子腿」卓望祖的兩腳翻飛,倏然搭上了對方那名「先斬手」的脖頸,人往側墜,絞頸如同環首,但急切中他忘了掌握沾地角度,那名該死的「先斬手」於僕跌斷氣的俄頃之前,竟借著踣沖的一點餘力,將他的尖矛斧插進了卓望祖的胸膛!

  與「鬼猴」尹雙月激戰中的「右司事」陳翔,在心膽俱裂的情形下敗跡層顯,一條長鞭業已捉襟見肘,揮舞不開,「鬼猴」到底不愧是「鬼猴」,他的三尺亮銀棍「嚓」聲脆響彈做七尺,棍頭撐地,入朝右蕩——蕩身的地方,正是端木英秀杖起杖落,一路殺來的方位!

  陳翔約模是打暈了頭,他沒想到乘機逃竄,居然本能的順勢追擊,長鞭橫掃下來沒掃著尹雙月,卻纏上了端木英秀的老藤杖,這位「鬼隱玄樵」驟而吐氣開聲,陳翔已被扯飛向前,尹雙月覷准角度,一棍狠狠戳出,正好不偏不斜的搗上陳翔胯下陰囊,那「噗」的一聲悶響,又是如此令人心碎。

  這時,端木英秀好似發了瘋,起了性,他撲入對方的人群中,老藤杖揮彈掠舞,挾著無比淩厲的勁勢攻殺劈戳,一時裡鬼哭狼號、血肉橫飛,「大龍會」與「黑巾党」的朋友們頓如陷進了九幽血池,何以人間?

  「鬼猴」尹雙月半步不閑,緊跟在端木英秀之後動手,棍似潑風,貫力起嘯之餘,頗有與老端木相互陪襯呼應之效。

  拼到現在,主角兒只剩牟長山和勾順德了,可憐的勾順德,那張臉孔竟比死人還難看——貧得不沾一點血色。

  靳百器吸著氣又噓著氣,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靠近了牟長山。

  豆大的汗珠從勾順德的腦門子上往下掉,靳百器朝這邊一挪腿,他的心可就揪緊了,想想看吧,這是一種什麼樣要命的滋味?

  其實牟長山獨鬥勾順德,已然占了上風,差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但靳百器湊了過來,他仍十分歡迎,眼前的情勢,速戰速決方為上策,個人表功逞能,這可不是場合。

  勾順德的皮盾翻揚,尖矛斧奮力揮展,雞毛子喊叫的先拿了言語:

  「靳百器、靳百器,你可是揚名立萬的角兒,不能玩那種下作把戲,我們這裡定規了一對一,單挑單,誰找幫手就是不要臉……」

  靳百器沒有回答,大砍刀在他手上反映著冷清的光華,如同鬼眼霎動。

  牟長山的出手更急,精鐵算盤影疊力溢,步步緊逼,口裡一面大罵:

  「放你娘的狗臭屁,哪一個與你有過『定規』?要怎麼打、怎麼殺,得看我們的主意,你算什麼東西,由得了你?」

  幹幹的咽一口唾沫,靳百器的話聲透著一股難以掩隱的乏倦:

  「勾順德,你想活命麼?」

  身子猛震了震,勾順德收盾回斧,往後急退,邊忙不迭的道:

  「你把話說明白,靳百器,凡是總好商量……」

  牟長山體悟到靳百器另有打算,立時停下動作,不再進撲,但也沒有退走,只站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注視情況如何演變。

  靳百器又低啞的開口道:

  「勾順德,將孟冠君和胡甲的下落指引出來,你就可以活命,這不算難事吧?」

  略一猶豫,勾順德咬咬牙道:

  「好,我們一言為定,姓孟的和姓胡的全囚在後山一個石洞裡,正由我們『刑堂』雙龍頭的另一人大掌法歐陽入相看守,我帶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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