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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第二十三章 戰鼓隱起

  圍聚在靳百器房中的人,全是「鷹堡」目前的精英,如果說得確實一點,這些人也便是「鷹堡」僅存的主力了。

  靳百器坐在桌後的太師椅上,打橫首的是崔六娘,面對著的範明堂背負兩手站在那兒,「黃鷹」苟子豪、「黑鷹」徐鐵軍則並肩坐在床沿,房間夠大,卻只得這五個人,靳百器看在眼中,一股蒼涼落寞的傷感難免蕩於心底。

  大夥都沉默著,老半天,崔六娘才乾笑一聲,故作樂觀的道:

  「也不是乾坤就要混沌一團,人生走到盡頭啦,幹嘛都這麼死氣沉沉法?不錯,二當家帶回來的消息不算好,可也不算頂壞,至少,我們知道孟君冠和胡甲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故人無恙,正值得大家慶倖哪!」

  把左邊衣袖掖進腰板帶中的徐鐵軍,笑得十分悽楚,他搖頭道:

  「大娘,如今老孟與胡甲仍在對方手裡,而且被糟塌成什麼模樣尚不清楚,今生今世,能否再見,誰也不敢朝好處想,這猶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問題的癥結,在於我們拿什麼力量去抗拮『大龍會』及其同路人?」

  同坐在床沿上的「黃鷹」苟子豪亦不由歎籲出聲,沉重的道:

  「大家都明白我們眼下有多大個實力,六十來個熊人,真正能領頭打前陣、可以撐場面的不過就是房子裡這幾員,憑現有的人手,自保己嫌不足,談到主動攻撲,反擊『大龍會』,恐怕跡近奢想……」

  範明堂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這接刃交兵的事,原本便沒有定理可循,不能把彼此現在的條件譬為勝負的結論,人多勢壯,並不代表絕對可占上風,這裡面尚須包含士氣的高低,謀略的運用,機緣的適當等等,自古以來,以寡擊眾,以弱淩強的先例比比皆是,我們目前力量是差了點,卻不見得就毫無勝算!」

  苟子豪大聲道:

  「我看不出我們的勝算在哪裡,範鬍子,拼殺搏命,依靠的就是實力,光用嘴皮子吆喝,便能把敵人嚇退驚走?空談誤事,最要不得!」

  範明堂也上了火氣,臉色微變,噪音粗厲:

  「照你的說法,是不是就此散夥拉倒?毀幫破堡的恥辱任他煙飛雲散,兄弟們的血海深仇就一筆勾銷?從此之後,個個隱姓埋名,扮一輩子的孬種懦夫?!」

  苟子豪猛然自床沿站起,神情激動的道:

  「範鬍子,我知道你硬氣,但我姓苟的亦斷斷不輸於你,今天我們雖說只有六十來個人,卻也是六十多條性命,死不足惜,關鍵在死得值與不值,若明明曉得前面是一條絕路、一個火坑,還愣要硬著頭皮朝下跳,這樣的犧牲,又有什麼代價、什麼意義?」

  範明堂憤怒的道:

  「盡心盡力、俯仰無愧,對得起自己的良知,對得起天地間的道義,成敗當可不論,即便豁上一死,亦自瞑目!」

  重重跺了跺腳,苟子豪顫巍巍的以手指著範明堂:

  「你你你……」

  於是,桌後的靳百器形容沉痛的道:

  「不要吵了,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事情糟到這步田地,還在那裡做無謂的爭執,你們便不怕傳將出去,招人恥笑?」

  崔六娘乘機勸解:

  「二當家說得是,你們也該替二當家的想想,他現在是種什麼心情、什麼感受?局面已經這麼個艱難法,自己人要不同心齊力,合舟共濟,好好研議出一個卻敵之道,儘管爭吵叫鬧,往後尚有指望麼?」

  靳百器低緩的道:

  「端木前輩、長山兄都已向我表明了他們支持到底的決心,不但他二位,所有他們身邊的人也一致顯示了共同進退的意願,事情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的,但那血性朋友卻毫無所求的分擔了我們的苦難,拿他們的生命血肉做出承諾,人家為了我們,可以拼得,可以死得,我們這些當事者豈能因勢退縮?」

  苟子豪忙道:

  「二當家,我的意思不是退縮,我乃分析形勢,剖明利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既然早已看出結果,又何必非要陷入不可?」

  冷冷一笑,靳百器道:

  「結果何在?苟子豪,你已斷定我們永沉苦海、決無生路了麼?」

  窘迫的搓著雙手,苟子豪急切的解釋著道:

  「我只是就實論勢,二當家,並沒渙散軍心,退縮不前的企圖——」

  靳百器吸了口氣,努力平靜著情緒:

  「血仇不能不報,恥恨不可不雪,否則,生在江湖,對自己都是一種侮辱,做一個人,要有做人最起碼的格節與尊嚴,失去這些,便活著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苟子豪臉色泛白,扁著嘴唇道:

  「謹領二當家的教訓……」

  靳百器冷肅的道:

  「現在,房中只有我們五個人,我不妨明確的說,如果哪一個不願繼續撐持下去,有意拉腿離夥,我決不勉強,盡可走人!」

  全身一震,苟子豪顫聲道:

  「二當家,你是在逼我表明心跡?」

  靳百器生硬的道:

  「不是對你,我是對任何一個信念動搖、意志薄弱甘願忍辱苟存的人而言,或者有人把生命看得比圖活的原則更重要,這樣的人,留下也是白搭!」

  一昂頭,苟子豪形容凜烈的道:

  「二當家,我決不是這種人!」

  徐鐵軍立即接口:

  「生為『鷹堡』人,死做『鷹堡』鬼,二當家,皇天后土,可鑒此心!」

  範明堂聳聳肩,道:

  「我早已豁出去了。」

  歎一口氣,崔六娘苦笑道:

  「其實我最冤,沒來由的,充哪門子『鷹堡』好漢?但一腳踩進這灣混水,要抽身也乾淨不得,索性便陪了你們吧,聊做前世欠了各位的!」

  嚴霜似的面龐淡淡融開了一抹笑顏,靳百器如釋重負的道:

  「很好,我雖然事前已經斷定會是這樣的發展,卻多少還捏著一把汗,老實說,我不怕少一個人,我怕的是傷到我的心!」

  苟子豪明白靳百器話中深沉的含意,那是兄弟之情,手足之義,是對忠誠的考驗、患難的期許啊;他極為感動的道:

  「二當家,不管在任何情勢之下,我們都會跟著你走,永遠跟著你走,恁情前頭是銅牆鐵壁、刀山劍林,我們也全認了!」

  靳百器的目光垂注在桌面上,目光裡有太多說不出的悒慘與酸澀:

  「不是我強逼著兄弟夥們跟我去受苦受難,去面對死亡,事實上,乃有其不得不如此作為的痛楚,兄弟們的血、兄弟們的命,哪一樣不牽連著我的心?」

  眼瞳中的幽暗又加深了,他歎籲著,接著說下去:

  「但為了活得有原則、活得有尊嚴、活得像一個人,就必須把我們生命中曾經沾染的污穢滌除,精神上的創傷補平,這或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可是,我認為這個代價卻是值得的……」

  崔六娘不能完全體會靳百器話裡的意思,然而最重要的一點她可是心知肚明瞭,毫不含糊,順著嘴就溜了出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又有一句話,無論形勢是怎麼個發展,我們都和『大龍會』那般鱉羔子耗定了,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範明堂笑了笑,道:

  「大娘高明,我們二當家的就是這個心意。」

  又坐回床沿上的苟子豪,顯得有些遲疑的開口道:

  「有件事,二當家,不知該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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