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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沉默了一會,胡甲面浮愧色地道:

  「是我太冒失了,二當家,還請你多多包涵,不過,二當家也明白,我這個人向來就腦子裡少一根筋,二當家合當見怪不怪……」

  哈哈一笑,靳百器展顏道:

  「要是我連這點涵養都沒有,以你的莽撞來說,老早就被剝皮了。」

  這時,崔六娘若有所思地道:

  「說到匡複基業這一層,二當家,你腦中是否有個大略的腹案?」

  範明堂隨聲道:

  「崔大娘這一問,也正問到我們大夥的心裡,二當家,垛子窯被破,兄弟們流離失所,已有一段不短的辰光,雖說眼前承蒙崔大娘收容,更且諸般照顧,到底還是寄人簷下,不比自己的堂口來得心安理得,何況血仇未報,積怨難平,活著也活在恥辱的煎熬中,什麼時候才能行動,是所有兄弟日夜懸掛的頭一樁大事,二當家,我們寧願戰死,也比這種虛茫等待的日子要強——」

  崔六娘忙道:

  「范兄弟,你可不要誤會,我絕沒有攆你們的意思,我只是和各位一樣,把鷹堡的再興看做自己的希望,期盼貴組合早振聲威,揚旗天下……」

  拱拱手,範明堂道:

  「大娘多慮了,我是就事論事,大娘待我鷹堡兄弟仁盡義至,無微不至,若是還有猜疑怨恨之心,我們兄弟還能算人麼?」

  崔六娘道:「言重,言重,范兄弟不曾誤會就好,否則豈不冤死老身我了?」

  靳百器看著範明堂,用一種沉思中的語調道:

  「明堂,崔大娘的問題,與你們大家的希望,也正是我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些日子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為此一目標盤算,無時無刻不承受其中的壓力,你們急,我又何嘗不急?但焦急沒有用,草率行事更容易遭到敗運,我們一旦反撲,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因為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同境況而言,失敗的意味,便是滅亡。」

  範明堂嚴肅地道:

  「我們完全聽從二當家的指示行動,死而無怨。」

  靳百器緩緩的道:

  「在『鷹堡』破堡,我突出重圍的當夜,我曾站在山下,面對堡中熊熊的火焰,四溢的鮮血起誓,我們一定要回來,一定要重創基業,恢復昔往榮光,如果活著回不來,就算聚魂也要聚在『鷹堡』的廢墟殘垣間——」

  範明堂動容道:

  「是的,二當家,如便我們回不去,聚魂也要聚在我們的老堂口……」

  胡甲竟然有些聲音哽咽:

  「那是『血魂山』,是『血魂山』啊……」

  吸了口氣,範明堂喃喃地道:

  「我知道山上的每一道嶺、每一座崗,我數過幾遍峰頂,熟悉山上那些樹、那些石、那些流泉,甚至連天空的雲朵飄過山端,也變得親柔和煦,與異地所見的雲朵不一樣了……」

  靳百器沉沉地道:

  「還有山上的人,明堂,山上的魂,他們正浮晃於你所熟悉的山野林泉間,眼巴巴的等著我們回去,或是人回來,或是魂歸去。」

  點點頭,範明堂啞著嗓門道:

  「我知道,二當家,我知道……」

  拿衣袖輕拭著眼角,崔六娘深深嘆息:

  「說起來,老天又何其不公?像各位這等的血性漢子、豪邁男兒,偏偏就遭到如此蹇運,反看那些牛鬼蛇神、雞零狗碎,卻人模人樣在那裡趾高氣揚,橫行霸道,事情要不有個伸張,這人世間還像個人世間嗎?」

  胡甲獨目圓睜,暴烈地道:

  「事情不但該有個伸張,更得有個報應,不拿『大龍會』的人頭生祭『鷹堡』忠魂,不用他們的腥血來洗除他們的罪孽,這口怨氣又如何咽他得下?!」

  範明堂咬牙道:

  「就快了,老胡,這一天就快了!」

  靳百器慎重地道:

  「我一直在考慮,我們該怎麼行動才有較大的勝算;先時崔大娘問我可有大略的腹案,我可以告訴各位,不但有了腹案,而且已經做過細部的分工,也就是說,憑我們目前的人手,各個擔負的任務及目標,我亦都分配妥當,現下所等待的,只是適切的時機而已。」

  范明堂不禁振奮地道:

  「二當家,機遇乃由人創,我認為越早動手越好,如今兄弟們士氣高昂,鬥志旺盛,正是軍心可用,再等下去,反倒洩勁!」

  靳百器頷首道:

  「你的話也不無道理,但至少須等我的傷勢痊癒,臨陣上場才不會給你們加添累贅,這點時間,相信兄弟們還能等吧?」

  不待範明堂回答,崔六娘已接口道:

  「當然能等,二當家,你們這一窩子人,全得靠你來調度遣使,帶頭領先,單憑他們幾個,恐怕承擔不了如此大任,天生什麼料就是什麼料,強拿廖化做先鋒,豈不砸蛋?」

  崔六娘是實話好說不好聽,聲聲入耳之下,範明堂和胡甲雖然心裡不受用,這卻是鐵打的事實,要不服氣也不行,否則,真把指揮全域的責任扣在他們頭上,哪個孫子王八蛋才敢承當!

  靳百器目光投注在身上的傷處,雙眉微皺,神情略現焦慮,似乎也巴望著傷口快快長合復原,將他面對「血魂山」所發過的誓言應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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