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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五章 柳暗花明

  牟長山望著腳下猶沾著血跡的三菱鋼鏢,目光慢慢抬起,聲音冷硬地道:

  「前車有轍,靳百器,你肩傷還在,莫不成仍敢和我動手過招?」

  靳百器道:

  「你逼人至此,不動手過招又待如何?而世事無常,形勢轉易更難逆料,小勝一次,並不代表五世其昌,牟長山,我肩膀上挨的這一鏢,立時就可奉還給你!」

  徐徐從鼻孔中出氣,牟長山寒著臉道:

  「這不能怪我不顧情面,一切後果全是你靳百器自找,接著來的這一仗,我必然不會容你生還!」

  靳百器沒有表情地道:

  「你早已說過六親不認了,姓牟的,這情面不提也罷!」

  牟長山一步一步的走了上來,只聽「嘩啦啦」一陣算盤珠子暴響,他那具精鐵打造的傢伙已摟頭砸下,卻又在砸下的同時偏斜,暴擊靳百器胸膛,招式之狠之疾,難以言喻!

  大砍刀便豎立在靳百器胸前,不知什麼時候刀刃出鞘,也不知用什麼手法到達位置,總之,宛似鏑鋒所現,早已擺在那裡了!

  牟長山吃了一驚,驀地拋肩塌腰,鐵算盤「呼」聲半回,飛砍靳百器雙腿脛骨,而靳百器身形忽起,一個筋斗翻越敵人頭頂,大砍刀倏然倒刺,牟長山上身扭出,鐵算盤迅速橫截刀鋒——

  預期中的金鐵交擊之聲並沒有響起,因為靳百器倒刺的一刀突兀幻成六條炫閃的光帶,牟長山顯然只橫截上虛無的影像,他用力稍猛,微微打了個踉蹌,六條光帶猝合為一,這位江湖黑道中的「大戶」已悶吭一聲,連連三個轉子旋出丈外,不止肩頭見彩,肥厚的左頰上也裂開一條口子,血肉翻卷,仿佛是小兒翕張的嘴唇!

  於是,毫無聲息的,「飛象」林妙悄然從一側掩上,一對又沉又粗的方頭鐧泰山壓頂也似照著靳百器後腦便劈,而不等「鷹堡」這邊的掠陣者叱喝行動,靳百器的身子竟隨著雙鐧的下壓溜滑向右——光景似乎是被雙鐧的勁氣擠了出去,但見沙濺石進,林妙一擊落空,人亦驟然僵在當地!

  林妙並不是中了什麼定身法,只是有其不敢動彈的苦衷——就這一眨眼的工夫,靳百器已閃到他的背後,雪亮的大砍刀,正輕輕柔柔的擱架在姓林的脖頸之上,他的動作雖然輕柔,但林妙卻也感受得到鋒刃的冰涼冷硬,以及那股子無可言喻的森寒之氣!

  「鷹堡」方面業已動了公憤,大夥兒群情激昂的擁圍上來,刀槍並舉,就待展開一場砍殺,靳百器連喝三次,才算把局面壓制下來,胡甲卻獨目圓睜,猶自氣得跳腳:

  「要說死不要臉,還真沒見過像你這一窩子的,又是車輪戰,又是打偷襲,居然尚在道上稱尊持大?乾脆全剁了去球!」

  孟君冠也咆哮著道:

  「他們能不仁,我們就不義,二當家,對這幾個殺胚,萬萬輕饒不得!」

  渾身血糊淋漓的牟長山也豁了出去,紫著一張變了形的胖臉大吼:

  「這等陣仗嚇不住我,牟爺可是火裡來,水裡去的角兒,他娘肩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跑得馬,任你以眾淩寡,牟爺也照拼了!」

  胡甲獨目中凶光越熾,破口叫駡:

  「這個狗娘養的還在那裡唬大唬二、人五人六哩!二當家,便下手做了,看他除開入土,猶能跑上何處?」

  靳百器氣定神閑地道:

  「稍安毋躁,大家都靜一靜,這檔子事,我自會加以處置——」

  牟長山大叫:

  「士可殺不可辱,靳百器,我們寧可斷頭,亦不能屈志!」

  手上的大砍刀稍稍增了點份量,靳百器先問刀下的林妙:

  「林老兄,你可願意斷頭?」

  刀口子是架在自己脖頸上,林妙說起話來就沒有他主子那麼硬氣了;粗濁的呼吸著,他僵直的伸長腦袋在喘:

  「兩國交兵,不殺降將……你不能用這種手段對付我……」

  牟長山一聽不像話,雙目瞪起,厲聲叱喝:

  「林妙,你在放你娘的什麼渾屁?你只能算是俘虜,並非降將!」

  呻吟一聲,林妙急忙改口:

  「對,對,我只能算是俘虜,並非降將……姓靳的,朝廷有法,江湖有道,如今我乃受制於你,沒有反抗之力,你可得按著規矩來……」

  靳百器不理林妙,沖著咬牙切齒的牟長山道:

  「姓牟的,我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衝突的因由,僅為了立場與原則的堅持,在這種情形下,殺戮並不是一樁最恰當的解決方式,如果我打算放你們走,你怎麼說?」

  哼了一聲,牟長山板著臉道:

  「我什麼都不說!」

  一邊,胡甲又在喃喃咒駡:

  「這該死的雜種……」

  刀口下的林妙怯怯出聲:

  「長山爺,依我看——」

  「呸」的吐了口唾沫,牟長山怒叱:

  「給我閉上你的鳥嘴,依你看?你什麼也不用看,丟人現眼的東西!」

  搖搖頭,靳百器心平氣和的道:

  「牟長山,將來你找不找我報復,我並不在意,困難只在你已經知道我們是誰,以及知道我們待在此地,我不要求你承諾什麼,但卻須你站在江湖道義的立場上撂一句話下來——你們回去之後,決不向別人透露我們的行蹤!」

  略一猶豫,牟長山這次倒挺乾脆:

  「冤有頭,債有主,誰欠了我我找誰,犯不著借刀殺人,拐彎抹角的做這等半調子事!」

  靳百器正色道:

  「一言為定?」

  牟長山用力點頭:

  「姓牟的向來言如九鼎!」

  靳百器收刀入鞘,靜靜地道:

  「請吧。」

  林妙先挺直腰身,餘悸猶存的伸手摸向後頸,這一摸,才發覺業已是一手的冷汗。

  牟長山半聲不出,鐵青著面孔大步離去,林妙剛剛隨上,又想起「鬼猴」尹雙月還萎在那裡,急忙繞了回來,扶著姓尹的跌跌撞撞追了過去,三個人的模樣,實在是夠狼狽。

  營火熊熊的燃燒,間歇發出嗶剝聲響,靳百器盤膝坐在火堆之前,臉龐被跳動的火苗子映得忽明忽暗,他肩上的傷處已經包紮妥當,上衣松松的斜披著,喝一口酒,他繼續聆聽崔六娘的陳訴:

  「……豈知紅貨到手,姓牟的一干豺狼虎豹竟見財起意,昧煞了良心,仗著人多勢眾,放明瞭要硬吃老身,不但原先說定的四六分帳不作數,老身連三成都撈不著,任老身忍氣吞聲,再三求全,他們也只答應分攤一成;靳二當家,你說說,要是你,你咽得下這口氣麼?如今世道大亂,理義不存,就是叫這些牛鬼蛇神攪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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