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魂山之誓 >


  這人舌頭打卷,聽著有些含混:

  「李……李龍衛帶頭……另有七把頭為副……其餘的……就是一干兄弟們……」

  靳百器生硬的道:

  「派人回去討援兵沒有?」

  這人略一猶豫,顫著聲道:

  「討援的兄弟,業已回去一陣子了……」

  那把尖利的匕首,便在此時送進了這位仁兄的心臟,靳百器動用匕首殺人的手法果然屬於一流,這位仁兄也和他的夥伴一樣,哼都沒哼半聲,瞬息間卻已斷氣。

  虛實探明之後,靳百器不再遲疑,他選擇廟後的方向掠落,山深嶺疊的地方,有的是容身之處,「大龍會」的追兵恐怕只有跺腳的份了。

  一面兜著胸前的耿傑急奔,靳百器一面想到那幹猶在山神廟外苦守著的「大龍會」人馬,他忽然興起大笑一場的衝動,但他當然沒有笑,因為現在的心境不適合笑,再說,他也不願孩子認為他發了瘋。

  奔跑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把腳步放慢下來,他估量這一陣掠走,雖然是山路繞行,約莫亦跑出三四十裡路,以常情推測,應該把「大龍會」的那些牛鬼蛇神拋脫了。

  東方的天際,已泛起一抹魚肚似的蒼白曙色,山裡的黎明,寒意頗重,幸好時令方才初秋,否則,他還能挺,孩子可就受罪啦。

  想到孩子,他不由低下頭來探視,卻發覺孩子居然睡著了,到底才是五歲大的小娃娃,經不得這般的顛簸流離之苦,心思也較單純,累了困了,說睡就能睡,但願孩子慢慢再長大,不要使太多的痛苦回憶一下子就溢滿孩子的心田,孩子童稚年代的歡樂,沒有人有權加以剝奪……

  伸手輕拍著臉前的皮兜,靳百器很想哼一段催眠的歌謠,但任他怎麼尋思,卻硬是想不起來歌謠的調子,他搖頭苦笑——自己隔著家庭的溫馨,真的已經那麼陌生又遙遠了麼?

  正在思潮起伏的當口,對面的山徑上,突兀有些什麼古怪映入靳百器的視線,他連忙定下心神,聚目望去,就在山徑左邊的一塊巨石旁,像鬼魅一樣站立著兩條影子,由於天色朦朧,光度晦沉,那兩條影子仿佛在空氣中輕輕飄蕩,看上去,越發帶著陰森森的詭異味道。

  靳百器腳步未停,仍舊保持原來的步速前行,他當然不相信山精魅客那一套傳說,只是,人心之險,尤甚妖魔,行進間,左手握著的大砍刀已貼近到最適宜出鞘的位置。

  濛濛的曉霧輕虛虛的浮蕩著,曉霧中,兩張人臉逐漸清晰,他們也正四目不瞬的注視著越行越近的靳百器,這兩張人臉,靳百器卻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雙方接近到只有幾步的距離時,兩人中頂著一張馬臉的漢子忽然嘿嘿怪笑,用手指頭遙點靳百器,陰陽怪氣的出聲道:

  「喝,大清八早的,我道是誰有這等的好興致兜著孩子游山來了,原來竟是我們『鷹堡』的二當家靳爺,靳爺,你可真早哇!」

  靳百器停下腳步,冷冷的道;

  「閣下是誰?」

  馬臉又是齜牙一笑:

  「到底是大碼頭的大人物,貴人難免多忘事,自則記不起我們這些小鼻子小眼的驢角兒;靳爺,小的們這邊廂回話啦,我呢,叫辛大元,我這夥計叫做馮正乾,如果靳爺還記不起來,我再提個堂口,或許能幫著靳爺增加點印象,『小刀社』;大概靳爺總會有個耳聞吧?」

  靳百器哼了一聲,面無表情的道:

  「三年以前,『小刀社』劫走本堡插旗列印的一票紅貨,後來經堡主出面交涉,『小刀社』又把紅貨送了回來,負責押貨的兩個人,好像就是你們二位?」

  馬臉驀地址橫了,那辛大無咬牙切齒的道:

  「難為你還記得,姓靳的,江湖一把傘,許吃不許貪,我們『小刀社』上線開扒,流血賣肉,好不容易才弄到那批財物,你們『鷹堡』單憑一面破旗、兩方印記,就他娘強行出頭,硬把東西要了回去,還逼著我們專車專送,卑顏屈膝的求情告饒,我兄弟倒了八輩子邪黴,擔了那趟差事,半生不曾有過的羞辱,全在你們『鷹堡』受了!」

  馮正乾也沉沉的接口道;

  「姓靳的,三年前那一天,『鷹堡』出麵點貨的人就是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你那副趾高氣揚、蠻橫囂張的德性,把我歌倆呼來叱去,連喝帶罵,不但不給座、不給水,甚至正眼都不瞧我兄弟一下,我們是人,不是豬狗畜牲,你卻幾曾將我兄弟當人看待?這一口鳥氣,我們業已整整憋足三年……」

  靳百器七情不動,淡淡的道:

  「好耐性,假如是我,恐怕一天也憋不住;借問二位,這三年中你們卻是幹什麼去了?『鷹堡』不曾移動,我也沒有潛匿。」

  馮正乾橫肉累累的面孔漲成褚赤,他暴睜雙眼,氣湧如山:

  「靳百器,你休要得了便宜便賣乖,你們『鷹堡』上下,仗著人多勢大,不僅橫行四方,胡作非為,更恃強淩弱,魚肉同道,老子們一時招惹不起,但卻熬得住、挺得下,老子們眼看你起高樓,眼看你樓塌了,『大龍會』燒光你們的寨子,生宰你們的活人,這就是現世報!」

  靳百器不慍不惱,平平順順的道:

  「難怪二位憋了三年的氣、積了三年的怨都不敢稍有表示,今天卻突然勇悍起來,敢情是知道『鷹堡』出了事,想趁機落井下石、乘人于危,不錯,你們的時機挑得好,用心卻不足取!」

  辛大元惡狠狠的插進來道:

  「姓靳的,此時此地和你遇上,乃是最好不過,也省去我們日後若干手腳,老天有眼,偏叫我兄弟連夜趕路、偏叫我們抄山道回轉堂口,冥冥中,上蒼早就替你把後事安排妥了!」

  靳百器慢吞吞的道:

  「希望你們不至於會錯了老天的意思才好。」

  辛大元怒道:

  「你又在胡柴什麼?」

  靳百器笑了笑:

  「我是怕,老天安排的不是我的後事,而是你們二位的後事。」

  不等辛大元說話,馮正乾已張牙舞爪的怪叫起來:

  「姓靳的,江山已倒,大勢已去,你他娘還有什麼狂可賣?『鷹堡』一朝煙消雲散,你的好日子也就過去了,老子們今天正巧打你這條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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