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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慢慢的,寒山重尖厲的目光射向淩玄,這兩道目光裡似含蘊了兩柄冷森的銳劍,那麼鋒利,哪麼深澈,卻又那麼帶著血腥——

  淩玄畏縮的哆嚷了一下,不敢仰視,周身在簌簌而抖,寒山重平靜的道:「淩玄,叛離,殘害手足,陰謀串通敵人企圖推翻浩穆院自立為主,禹殿主,該處何刑?」

  禹宗奇快速而辛辣的道:「淩遲!」

  這「淩遲」兩個字,像兩個魔手突然分別扯開淩玄的心臟,他震駭的整個彈跳起來,聲嘶力竭的大叫:「不,不,冤枉……我冤枉……禹殿主……我不是有意的。……。是留仲他逼我……禹殿主……求你發發慈悲……求你明察是非……我冤枉……我冤枉啊……」

  禹宗奇冷厲的回過視線,微微領首。

  淩玄一見禹宗奇頷首,他在浩穆院多年,自然明白這是他表示著什麼意思,於是,他像一頭野獸般瘋狂掙扎,扭曲著面孔亂跳亂吼:「禹宗奇,你這老不死的劊子手……你這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寒山重,你今天高高在上……總有一天有人打你下十八層地獄……你們雙手都染滿了血腥……你們都是萬死不足贖其罪的江湖敗類……卑鄙、下流、齷齪……一點武林道義都不講……老子不怕死,老子死了也要變為厲鬼找你們索命……」

  趙思義在旁冷冷揮手,淩玄還在衝突翻滾著大叫狂嚷:「老天啊……你要用雷劈死他們啊……用火燒他們成灰啊……這些冷血冷心的狗,這些……」

  一聲慘叫,突然中斷了他的吼嚷,鋒利的短刀,在劊子手緊握的五指中削落了淩玄的耳朵,他喉中噎了一下,頭髮已被另一名劊子手倒扯後仰,整個身體翻了過來,寒光一閃,短刀刀柄上的刃杯己剜人他的左目,血在噴灑,而他的右眼亦被挑出,刀柄上支出的卷刃抹著他的嘴巴向上擦去,於是,他的鼻子便齊著軟骨飛落地下,刀口再翻,他的右耳掉下,刀刃深切,淩玄的雙臂已連筋帶肉的,那麼熟練而俐落的被兩名劊子手像殺豬那樣割斷!

  這零碎屠殺的痛苦是無與倫比的,是慘怖得無以復加的,一個尋常的人,簡直就不敢目睹,空氣裡,播蕩著濃厚的血腥味,有著深刻的殘酷,淩玄在地下的身體,己不成為人形了,但是,仍然抖索著,一口森白的牙齒,緊緊嵌入下唇的肉裡。

  兩名劊子手像是天生就不懂得什麼叫憐憫,什麼叫仁慈,將淩玄血肉狼藉的身體扯橫,就要動手切除他的雙腿。

  禹宗奇抿抿嘴,沉緩的道:「夠了,讓他去吧。」

  於是,一個劊子手略一俯身,鋒利而寬的短刀已進入淩玄的胸膛,一翻一絞之下,輕悄的又拔了出來,這時,這兩位煞神穿的那套醬褐色的熟牛皮衣褲已染滿了鮮血,似是屠宰場的屠夫,但是,不久之後,這些血跡亦會轉為醬褐色,與那些牛皮衣上的陳漬混融在一起。

  兩個刑堂弟子熟練的用一大塊布蒙在淩玄的屍體上,轉身行去,地下的血水,已由另一名刑堂大漢幾捅水沖進兩邊陷窪的淺溝裡流走。

  聖鷹田萬仞面色晦澀,神情恍惚,他呆呆的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旁邊的玉鳳凰鄭妃卻渾身顫慄,姣好的臉龐慘白得像一張未浸水的白布,沒有一絲血色,眼前的慘怖景象,在她有生以來尚未見過,那是人,那是些活生生的人啊,但卻在瞬間被支解成一堆堆的肉塊,令人作嘔的肉塊!

  周白水目光生硬的凝注著血跡隱隱的石質地面,銬在雙料手銬中的兩手沒有意識的曲伸著,他後面的丁晉及吳保名則緊閉雙目,嘴皮子蠕動著不知在說些什麼,石廳中已恢復了死一樣的沉寂。

  寒山重淡漠的眨眨眼,冷然道:「田萬仞候刑!」

  兩個刑堂大漢用力將田萬仍向前提移了一尺,穿著熟牛皮衣褲的劊子手已大步行到他的身旁。

  一聲尖銳而慘厲的呼叫出自跪著的玉鳳凰口中,她淚如泉湧,以膝蓋拼命移向田萬仍身邊,但是,她卻沒有成功,四條強而有力的手臂已將她硬拖了回來。

  這位美麗的少婦蓬散著黑髮,悲厲的呼道:「寒山重……你不要這麼狠……寒山重……我求求你……我的舅父年紀已經老了……他的基業已毀……他的身體受傷……他不會再有什麼作為了……寒山重,你放他回去渡過殘生吧……我求求你……寒山重……」

  寒山重陰沉的望著她,語氣冷硬得像塊鐵:「你連自己生命都已不保,競還替你這昏庸的舅父求情?鄭妃,你忘記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了!」

  田萬仞臉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他咬著牙,憋著氣,但是,死亡的恐懼卻令他整個臉形扭曲得變了樣!

  玉鳳凰鄭妃的淚水淌滿了面頰,她全身抖索著,嘶啞著嗓子哀告:「不,寒山重,請你可憐可憐我們……寒山重,你要殺就把我殺了吧,請你看在舅父那一大把年紀上,寒山重,我求你……求你放了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孤苦了一生,不該再落得這麼悲慘的下場……寒山重,你積積德……我死了,在陰曹地府也為你焚香……寒山重……我給你叩頭……」

  她瘋狂似的披散著頭髮,咚咚咚的用力以額角碰擊地面,兩名刑堂大漢好不容易抓緊了她,這位美麗少婦的額上已是鮮血流淌!

  田萬仞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他嘴唇哆嗦著,硬咽著道:「妃娃,不要這樣,不要忘記你舅父是一教之主,甘陝兩地的霸才,妃娃,姓田的家族永遠不要人家的施捨與憐憫,妃娃,記住你的舅父是聖鷹,記住你是聖鷹的親人,不要哭,讓我們像英雄……」

  鄭垣哭得死去活來,她肝腸寸斷的俯在地下:「不,舅父……不,你不能死……一切都讓侄女為你去承擔……舅父……天哪……老天對我們也太殘忍了……」

  緩緩地,一絲難以察覺的古怪神色浮上了禹宗奇的面孔,他似乎在思慮著一個什麼問題,一雙風眼微眯了一下。

  這時——

  鄭垣又轉向寒山重,她哀切的望著他,哭泣著道:「寒山重……我願意犧牲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在內,隨你有任何條件我都依允,只要你答應放了我的舅父……寒山重……人的心都是肉做的,你總該有一些兒仁慈,總該有一些兒憐憫……寒山重,求你……求你……」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森的道:「假如山重願意,鄭垣,本來你的一切寒某人也都可以隨便支配,這並不是你依允不依允的問題,今天,你根本已沒有地位說這句話了,記得寒山重曾說過,要將你獎給寒某人手下勇士,但是,你那時沒有答應,左右——」

  他正要下令行刑,禹宗奇已忽然湊過身去,有些不易啟齒的些微尷尬。

  「院主,本殿……本殿甚為此女之孝行所感……是而……是而……」

  寒山重詫異的看了禹宗奇一眼,禹宗奇老臉一熱,低沉的道:「院主,是否可以看在本殿薄面,賜其活罪?院主,料那田萬仍也不會再為禍患了……」

  丹心魔劍金六也俯過身來,低緩的道:「此女愚孝可佳,院主,田萬仍是為明敵,並非叛逆之罪可比,院主,本堂主之意,亦和禹殿主相同,尚乞院主開恩——」

  重重的哼了一聲,寒山重仰坐石椅之上,面孔沒有任何表情的陰沉著,兩名劊子手早己挽了雪亮寬闊的「鬼頭刀」在手,卻因未奉諭令,俱皆楞在那裡不敢有所動作。

  氣氛沉悶,沉悶裡有著顫傈,有著惶恐,也有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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