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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這時──

  旋隼環所率領的人馬,已分出五人向寒山重這邊圍來,他們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緊張得連呼吸都有些粗濁了。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目光帶著幾分嘲弄意味的凝注著那些圍上來的敵人,默默的,他右手臂又舉了起來。

  鼓聲驀然停止,像心弦的震動驟斷,一切歸於靜寂,令人顫慄的靜寂,隨著鼓聲的息止,黑巾黑衣,虎皮披風,浩穆院方面的人,早已在一片突然亮起的火把光耀下出現,田萬仞說得不錯,他們正好站成一個半弧,一個剛好將這幾批猝襲者圍住的半弧!

  這些浩穆壯士的為首者,正是紫星殿殿主,聲威喧赫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禹宗奇身側,一字排立著他紫星殿的五名煞手「五生陀羅」!

  「妖老」留仲在火把的青紅光輝伸縮裡,面色灰白如死,再加上他原來枯槁瘦癟的神態,簡直就像一具行屍似的。

  「聖鷹」田萬仞到底有著一教之主的風範與威儀,他那張冷肅而有若重棗般的面孔緊繃如弦,雙目射出的光芒閃閃,流露著無比的憤怒與凶厲,但是,不可否認的,他此刻神情鎮定而沉穩!

  留仲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液,回頭苦笑道:「田教主……這實在太出兄弟意料………這……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田萬仞冷冷的看著留仲,哼了一聲:「留兄,事實已在,多言何益?」

  此刻,所有分批出動的大鷹教方面人馬,都在走出不遠處被包圍住了,他們雖然早已個個準備拚鬥,卻俱是滿頭霧水,搞不清這是怎樣一碼子事。

  一批滯留在前側方一片花圃邊的攻擊者,他們已完全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之下,彼此相視,不知所從,為首者,是一個穿著小皮馬甲,打赤膊,滿胸毛葺葺的蓬發大漢,這蓬發大漢一臉刀疤,醜惡無比,他索然挺身站出,大叫道:「田教主,咱們沖他娘的算了,還楞在這裡裝什麼孫?」

  此人身旁,是個形像精悍的小個子,一張大嘴,手中執著一對判官筆,他便是金流閣所屬的叛離者「雙筆分界」李烈,此際,李烈也慌了手腳,有些舉止失措的呆在那裡,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直打轉。

  「聖鷹」田萬仞踏出一步,金黃色的鷹羽坎肩在火把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他那一身深紫色的長衫,在這時看去,宛如一襲染滿了血跡的屍衣!

  凶戾的向四周一瞥,田萬仞剛烈的道:「浩穆遺孽,你們敗在眼前,猶想做那困獸之鬥嗎?」

  浩穆院方面的人馬一片沉默,人人的臉孔上俱無一絲表情,他們每雙眼睛都森冷的凝注著敵人,手中的兵刃在閃射著寒光,整個的氣氛,在殘酷裡洋溢著血腥!

  於是──

  在那個不為人注意的角隅,寒山重踱了出來,雙方人馬的視線,在他甫一行出,已完全集聚到了他的身上,匯成了一個感受截然不同的焦點!

  「妖老」留仲機伶伶的一哆嗦,本能的垂下頭,面色全變的悄然向後移去──

  寒山重目光一閃,冷漠的道:「留閣主,你感到慚愧嗎?」

  「聖鷹」田萬仞的臉上,掠過一片奇異的神色,他狂烈的一笑,道:「寒山重,咱們又見面,只是今夜見面,閣下口中的『留閣主』,卻應該做成『英武莊』的留莊主才對!」

  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除了改成留莊主,更應該將兩湖一帶的買賣利益分一半給他們,以後,由留莊主撐掌原浩穆院的『英武莊』,是嗎?」

  「妖老」留仲又是機伶伶的打了個寒栗,嘴角嚅動,雙目無光,四肢在不可察覺的抖索,田萬仞心中也感到又驚又怒,這些,原是自己買通留仲與淩玄做內奸的條件,也算是最高秘密,怎麼如今全讓寒山重知道了呢?

  寒山重搖了搖頭,道:「寒某無能,不曾善待金流閣二位首要,但是,二位也就不想想先師叔的提攜之恩與寒某的手足兄弟之情?留閣主,你們錯了,錯得太厲害。」

  「聖鷹」田萬仞「呸」了一聲,吼道:「寒山重,可憐你浩穆院毀在旦夕,你竟尚有心緒在此說道攀情,寒山重,在你冰消瓦解之時,本教主看你哭天號地吧!」

  寒山重朝著田萬仞古怪的笑笑,道:「很快的,田大教主,我們即可知道誰要冰消瓦解,誰要哭天號地!」

  說到這裡,他神色倏寒,轉首道:「夏厚軒、管逸、李烈,你們都瞎了狗眼,喪了良心,竟然膽敢做那人天共憤,遺臭千古的叛逆?」

  此言一出「騰蛇指日」夏厚軒,「雙筆分界」李烈,「鞭繞新月」管逸,俱不由垂下頭去,臉上神色尷尬,隱約中,更有一股說不出,道不出的畏懼驚駭。

  「聖鷹」田萬仞一看場面不妙,他狂傲的左盼右顧,大聲道:「浩穆院暴虐專橫,寒山重霸權凶酷,對他尚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對他更有什麼忠心赤膽可提?棄暗投明的浩穆兄弟們,有我大鷹教上下為各位誓死撐腰,各位用不著畏懼他們這些虛張聲勢的草包,更無庸被姓寒的幾句恫嚇之言懾住,寒山重對不起你們,你們豈願任他戮殺?任他欺淩受辱?」

  旁邊一個身旁耀目的金色衣衫,雙眉斜吊的瘦削漢子,應聲大吼道:「浩穆院傾頹就在眼前,看那處處熊熊火光,聽那四周喊殺震天,血在濺灑,屍首遍地,兄弟們,吾等現在不趁機衝殺痛殲此仇,更待何時?」

  周遭的大鷹教徒及萬筏幫眾,這時已鼓噪起來,吶喊喧嘩叫之聲,嚷亂成了一片,另一個身著純銀色緊身衣,體魄魁梧的彪形大漢,怒瞪著一雙閃亮的三角眼睛,一把大鬍子根根倒豎,他驀然拔出身後的一柄「風刃轉」,振吭大叫:「橫掃浩穆院,淩遲寒山重,沖啊,弟兄們!」

  隨著他的吼叫,站在他旁邊的三十多名大鷹教徒,已齊齊暴喊一聲,悍勇瘋狂的向前沖去,這銀衣大漢回頭向田萬仞微一躬身,返轉之間,人已射出五丈之外,一側的金衫漢子,亦同時飛躍而出!

  「聖鷹」田萬仞猛一揮手,厲烈的叫道:「我方所屬,斬盡浩穆院遺孽賊子!」

  在他語聲甫落之際,大鷹教及萬筏幫的人馬已狂喊大吼,人影紛閃,朝四周包圍著的浩穆院豪士沖到。

  寒山重神色冷酷,他陰森的道:「留閣主,你不自絕謝罪嗎?」

  「妖老」留仲全身一顫,卻驟然抬起頭來,臉上表情狠毒而古怪,他一雙眸子裡閃射著陰詭的光彩,嘶聲大叫:「金流閣的弟兄們,今夕不戰,我們已是死無其所,殺,殺啊,殺盡浩穆院的奸賊霸!」

  寒山重臉上冷板深沉,但卻煞氣盈溢,似一尊索魂拘命的魔神,他忽然朝沖至眼前的敵人微微一笑,斷然叱吼:「斬!」

  「承天邪刀」禹宗奇向左右頷首示意,圍成半圓的浩穆豪士已倏忽退後兩步,在他們身後,有一條尺許深的溝窪──這條溝窪,顯然是最近才挖掘成的,土色猶新,在他們退後的同時,已顯出了溝窪中半跪著的近百名弩箭手,藍汪汪的淬毒箭矢,正在火把的反映下閃著冷眼。

  寒山重冷呸一聲,猛然旋身,一斧揮去,已將那原先圍上來的五人砍倒一名,皮盾暴砸,另兩人也在狂叫中被震飛七尺!

  一陣機括奪奪之聲在此刻已迅速響起,宛如飛蝗千萬,閃閃縱橫,尖嘯聲與慘聲號霎時充斥四周,十數條人影頓時翻跌地下,第二撥沖上的緊跟著又躺下了二十來個!

  「承天邪刀」仰天狂笑,聲如旱雷倏起:「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所有的浩穆壯士個個青筋暴露,雙目血紅的跟著齊吼:「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承天邪刀」一個大拋身,雙手交叉自脅下一探一伸,美妙至極的斜出七步,手中已多出一柄背厚刃薄,上面精雕著十八輪回地嶽圖的沉重「屠靈刀」,這柄屠靈刀,重約八十餘斤,銀燦流電,寒氣森森,犀牛角的刀柄,柄端有鋼環三枚連結銜衡,揮動之間嘩啷啷震人心魄,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此刀謂之「屠靈」,確非誇張!

  「承天邪刀」腳步未穩,三柄單刀已砍向身上,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往右手背一貼一按,刀光如練,猝然回繞,三柄單刀「喀嚓」一聲折為六截,與三顆鬥大頭顱齊飛出尋丈之外。

  近百名弩箭手半跪的身軀一矮,站在後面的浩穆院莊士已飛躍而過,兵刃的冷芒晃成一片,奪勇殺向前去。

  亙古以來,天下流血的爭鬥便未曾息止,而眼前,雙方拚戰的序曲與千百年前的任何一場殺戈都是相同,刀光、劍影、錘風、矛戮,血在濺,人在號,活生生的性命在剎那間歸向於靜止,充沛的精力在瞬息裡趨至毀滅,金屬的撞擊震響不停,殺喊的尖銳聲飄在空間,淒怖,而又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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