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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借著下人進來獻茶敬果的當口,全保告個罪,入內安排提錢的事去了,等服侍的退下去之後,朱世雄不禁伸了伸舌頭,低聲道:「大當家,竟這麼簡單?光憑幾句話,四萬兩銀子就完成交割了?」

  燕鐵衣安詳的道:「本來這就不算什麼難事,在我,在全保來說,四萬兩銀子並不成某項問題。」

  朱世雄歎了口氣,道:「要在江湖闖闖混,就該混成大當家你這等氣派才叫有意思,不但風雲叱吒,英名蓋世,遇到什麼困難更是一言可解,看看吧,大筆的金錢,談笑之間便立呈面前,呈獻的人還這麼巴結奉承,心甘情願,更生怕你不收似的誠惶誠恐法,唉,同樣闖道,怎的就會闖成如此迥異的局面?」

  燕鐵衣端起桌上精緻的瓷杯來喝茶,又輕輕用舌尖品味,然後才緩緩的道:「一點機運,一點奮鬥,再加上一點決心而已;你曾說過,人在攀到希冀的地位之前,中間的過程亦是歷盡艱辛的——不錯,更要算機運、奮鬥、決心的互輔合成,或許便會有些收穫,朱兄,這裡面並無其它奧妙。」

  朱世雄欽慕的道:「話是這樣說,但有些人,不,絕大多數人,傾終生之力也不會達到你這個威望,大當家,這可不是全憑武力就能形成的啊。」

  燕鐵衣頷首道:「全憑武力就早散了盤了——武力固然是『能』的一種,必該具備,卻須適當運用,靈活收發,不可濫用,更不可做為達到目的唯一手段,掌握得確實才會產生效果,否則,便將適得其反;我今天的局面也不算什麼,比我更吃得開的人還很多,只是不曾結識或發覺罷了。」

  也端起杯來啜了口茶,朱世雄又感歎的道:「好茶,真的,連這種香醇的茶我都是頭一遭喝到;我說大當家,跟了你來,可算開了不少眼界,卻又越覺自家混回了頭!」

  燕鐵衣道:「不須妄自菲薄,朱兄,你也有人所不及之處,有你獨特的優點,羡慕別人做什麼?你本身在許多地方亦是被別人羡慕的物件,只是你不自覺而已。」

  指著自己鼻尖,朱世雄好笑的道:「我?我是被別人羡慕的對象?大當家,你是在吃我的老豆腐哪!」

  燕鐵衣沉穩的道:「一個人具有深湛的武功,過的是馬嘯風揚,天涯縱橫的歲月,有豪情壯志,懷俠心赤膽,行忠義、重然諾,臨危不亂,見利不苟,鐵錚錚的這麼一條好漢,誰不敬仰,誰不愛慕?要咬定說此是個調侃之言,朱兄,就是你看輕自己了!」

  吶吶的,朱世雄道:「你,呃,大當家,你是在說我?」

  燕鐵衣用力點頭:「當然是你!」

  朱世雄動容道:「我活了這半輩子,大當家,竟不知我自己還這麼不錯……經你一說,我倒真覺得有點意思了。」

  燕鐵衣道:「朱兄,勉之勉之,百尺竿頭,要更進一步!」

  便在這時,客堂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跟著有匆忙交談聲,但步履聲卻並未停頓,一路響著來到了客堂門外,先是剛才端茶的一個人如飛般奔進了裡屋,接著又有兩位衣著華貴,卻形色倉惶的肥胖人物走了進來——看這兩個人的模樣舉止,好象也是生意人,殷實的生意人。

  那兩位比全保更肥大的仁兄,進門一見有客,神態顯出幾分窘迫,卻仍不失禮貌的向燕鐵衣與朱世雄點頭招呼,然後十分不安的坐在對面的兩張太師椅上,一邊頻頻拭汗,一面不住往客堂通往里間的側門探望,表情焦灼得緊。

  很快的,全保已匆匆趕出,那兩個一見全保,立時站起,不待全保開口,右首的一位已氣急敗壞的搶著道:「全兄,大事不好,前天由你寶號提解下來的那筆糧款,半路上出岔子啦!」

  另一個也不停的搓著手道:「你也曉得我們是特為托請省城『勇泰鏢局』派人押來的款子,就這一百多裡路,居然便出了紕漏,『勇泰』派來的四個鏢師竟叫人家放倒了兩雙,十車現銀也被搶個精光……」

  全保雖也神色震動,卻把持得住,他忙道:「慢慢說,慢慢說,二位稍安毋躁,且先坐下歇口氣,事情業已出岔了,我們好歹商量個應付的法子,急也無濟於事。」

  兩位仁兄只好坐了下來,仍是不停的流汗,右首一位喘噓噓的道:「情形這樣,全兄,我們行裡這次收購四鄉八鎮的秋糧,今年乃是數目最大的一次,不得不預先把糧款準備周全,所以才提出這麼钜額的一筆現銀,誰知道以往都是無驚無險,偏偏今年就出了樓子?銀車才山城不到六十裡,就被一干強盜下手劫走,連護送的鏢師也全遭了殃!」

  另一位亦愁眉苦臉的道:「十二萬兩現銀乃是一筆喏大的數目,我們這一遭劫,臨時又到那裡籌措去?如果秋收以前籌不出錢,人家地上的莊稼就會賣給其他糧行,這樣一來,我們對原定的賣主買主就全失了信,兩頭一鬧,將來生意還能做麼?」

  左首的那個唉聲歎氣道:「麻煩還不止這些,多年血本,憑空丟掉這大筆,進帳沒有了,外欠卻要付,裡外一差,周轉更難,那些強盜土匪是要害我們傾家蕩產啊。」

  全保摸著下巴道:「二位老兄,十二萬兩現銀,二位業已從我錢莊裡提出來了,二位來找我,是否另有計較?」

  坐在右邊的那位忙道:「我們別無他法,只有來求全兄幫忙,其一,我們知道全兄的辦法多,人面廣,想請全兄替我們出個主意,看看如何才能索回這票銀子;其二,如果全兄沒有這種門道,便請通融我們一次,容我們用房地契做抵押,向寶號暫借十二萬兩銀子。」

  全保坐在那裡,目光從他兩位客人的頭頂移到燕鐵衣的臉上,又慢慢轉了回來,他的眼珠不停梭溜著,忽然哈哈大笑,一派洋洋自得之狀。

  兩位來客不禁大大一怔,此情此景,他二人正值吊頸之前,卻想不到全保有什麼好笑之處?

  左側的那位顯然有些惱火了,他悻悻的道:「全兄,我二人遭難陷困,似乎不值得你這麼高興吧?」

  全保猛的站起,搶前向燕鐵衣長揖到地:「大當家,我得求你大發慈悲,救救我這兩位老友。」

  並不覺得意外,燕鐵衣平靜的道:「這不是你的事,老全,天天都有人出岔子。」

  全保真誠的道:「請大當家看在我的情分上,賞我全保這個薄面,救他們一次,就權當是我請大當家履行那個許諾吧!」

  燕鐵衣道:「不要輕易讓我實現了應你的許諾,老全,你會有更重要的問題等著這個許諾來解決。」

  全保祈求的道:「大當家,這就算是我的事。」

  默然片刻,燕鐵衣道:「好吧,我答應幫他們。」

  全保立時轉回頭來,興奮的道:「二位,你們好運氣,現在,救星就在你們面前,二位的窘境能否渡過,困厄是否得解,全憑他的支持,這一位,就是我的摯交好友,我的護身符,我的後臺大靠山,『青龍社』大當家燕鐵衣!」

  兩位生意人並不很清楚燕鐵衣的出身來歷,對於「青龍社」也只是個模糊的概念,但全保在他們心目中卻是有財有勢的主兒,他們一見連全保都對燕鐵衣這般推崇敬仰,就明白眼前的人包錯不了,兩個趕緊走近,必恭必敬的長揖為禮:「在下趙昌、李子旺拜見大當家,還求大當家慨伸援手,救我二人於絕境,感恩載德,如同再造。」

  燕鐵衣站起來還禮道:「不必客氣,這都是看老全的面子,你們該謝謝他。」

  不等二人再向全保道謝,他已臉上飛金的道:「罷了罷了,二位老兄和我不見外,替你們想想法子也是應該的,呵呵,朋友就要互相幫忙才是。」

  待大家重新落坐後,燕鐵衣閑閑的道:「趙掌櫃、李掌櫃,銀車是什麼時候被劫的?」

  那趙昌恭謹的道:「回大當家的話,銀車是前天傍晚時出城,昨日近年遭劫,我們剛才不久方得到消息。」

  燕鐵衣又道:「可知道打劫的是那個碼頭的人物?」

  趙昌苦笑道:「對方未報名號,但據逃回來傳信的糧行管事說,打劫的一共只有七八個人,其中領頭的四個一戴紫帽,一紮黃帶,一扣白環,一執黑扇,事實上那四個人根本就沒動手,只在一旁觀看,是他們手下另幾個人上前,那幹鏢師和趟子手便被打得東倒西歪,連招架之功也談不到了。」

  李子旺接口道:「強盜們的武功高極,那四名鏢師也都是『勇泰鏢局』的一流好手,居然連幾個照面亦應付不了,便腿折胳膊斷的橫了一地,景況真叫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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