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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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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聲怒叫又起,大概是錢濤的行動激發了那股子責任感,又有兩位仁兄雙雙撲擊向站得最近的一個豹衣人。 這是個勾鼻蛇眼,面目陰鷙的人物,他紋風不動,恍同未覺,卻在對方二位撲近的剎那間左手斜揮,五指箕張中掠折如飛,慘嚎聲便挾雜在骨骼的折斷聲裡,令人毛髮悚然,發動攻襲的那兩位齊齊打橫摔出,每個人都奉上了一根琵琶骨,而且,全斷在右邊! 一陣桀桀怪笑出自那為首的豹衣人口裡,他濃眉軒揚,雙目如鈴,一副睥睨四方的神氣:「一干不知死活的東西,螳臂猶想擋大車?簡直自不量力,徒取滅亡,再有那一個膽敢輕舉妄動便決不寬饒,斷殺無赦!」 那兩桌上剩下的七八個人,早就喪魂破膽,誰還敢拿著自己性命來招惹這些凶神? 儘管對主子心懷歉疚,也鼓不起那股子忠義之概了。 裡面響著翻箱倒籠的聲音,響著求苦哀懇的聲音,接著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就被趕了出來。 退職的都老爺溫以敬在最前頭,那中年婦人緊摟著她的閨女跟在後面,幾個僕婦丫環也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朝外擠,四位形容驃悍的人物隨即出現,這四個人手上只拿著有限的一點東西,二三具烏檀木雕花小箱,一條皮制的搭連,以及一隻繡工精緻的錦鎖囊;他們拿著這幾樣東西十分輕鬆,決不似在拿著溫以敬十年宦囊所得的那般沉重。 溫以敬與他的家屬早已不成人樣,一個個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溫以敬本人的一邊面頰更是浮腫紫紅——顯然還吃了苦頭,尤其令人悲憫的是那幾張人臉,幾張沮喪絕望,不復再有幸福憧憬的人臉! 為首的豹衣人看也不看這些苦主兒一眼,管自朝那四個人問:「怎麼樣?到手了沒有?」 四個人全把手上的玩意照了照,其中一個滿臉麻點的仁兄吃吃而笑,並叉開五指:「這狗官的家當比我們估量的要多,大約共值這個數!」 豹衣人微微點頭,覺得滿意的道:「娘的,這就叫龍歸大海,飛鳥入林,姓溫的狗官取之於民,我們便讓他還之於民,誰是民?我們就是,活該我們鴻運當頭,人不發橫財,朝那裡富得了?兄弟們,大家湊合湊合!」 前面一段話,倒還說得有那麼點板眼,但一到後頭,就全不是那回事了,燕鐵衣不由暗暗搖頭,同時開始認真考慮他該不該插手管這檔子麻煩?那中年婦人——溫以敬的元配,一把放開摟著的閨女,「撲通」一聲跪到在豹衣人跟前,涕淚泗流,泣不成聲:「英雄好漢……你就給我們這一大家口人留下點底子吧……我們不是貪官污吏,我家老爺一輩子也沒占過肥缺……你們想想,禦史乃是出了名的窮京官,養家活口全靠那幾文微薄俸祿,不曾舉債渡日已經大不容易,一星一點積攢下來幾個錢,可都是血汗堆積啊……英雄好漢,你們就忍心劫掠一空,眼看著我們全家陷於絕境,淪為餓鬼?」 冷冷一笑,豹衣人揚著眉道:「你這婆娘倒是生就一副伶牙俐嘴,能說善道,奈何你家大爺卻不吃這一套,一個窮禦史每月所得若干?既要養家活口,又要應酢往還,耍排場,充殼子,那個不窮得嗷嗷叫?偏你們過得舒坦,更挾著大筆餘財回家享福,這些錢要不是搜括壓榨得來,莫非還是天上掉下來的?任你編得一篇好詞,七情上面,亦休想大爺發一點慈悲,再要纏賴不清,惹得爺們火起,連命一起納上!」 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這位禦史夫人嚇得面青唇白,混身不住哆嗦,怕是怕到了極處,約莫那點身家真被全搶空了,不得不橫起心來再求:「好漢哦……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個家,上上下下全是我在打理,平時居家過日子,我可是從一棵蔥,一碗米上積攢下來……幾十年了,存下這點錢,也就是為著有一天回老家買幾畝薄田,蓋一棟草房,湊合著養老送終……可憐我們老爺既無恆產,又無祖業,只在家鄉有間孤伶伶的破舊老屋,我們不能仗著那間破屋生活下去啊,英雄,求你們發發善心,行行好事多少還我們一點。」 豹衣人豁然大笑道:「真他奶奶的邪門了,我們是幹啥的?做無本生意居然也作興討價還價來了!我他娘吃這行飯吃了半輩子,倒是頭一遭遇上,你們看看,這婆娘渾不渾?」 那蛇目勾鼻的豹衣人陰冷的道:「她要是再黏纏下去,乾脆做掉算完!」 禦史夫人又驚又怕,又氣又急,一想到往後的日子,忍不住嚎淘大哭:「你們不能這麼絕啊!……你們是在逼我們全家大小往死路上走……這全是我積下來的血汗錢,是我們活命的老本……天啊,靠後怎麼辦,日子怎麼過啊。」 為首的豹衣人大吼道:「閉上你那張臭嘴!娘的皮,老子們是強吃橫取的祖宗,玩的這一套就是打家劫舍,擇肥而噬,老子管你的錢是怎樣來的?管你準備派什麼用場?老子們只知道姓溫的狗官悶著一大票油水辭官歸裡,這票油水老子們要吃下來,這就是了,其它一概不論,你這老婆子,如果再跟我嚕哩八嗦,老子一腳踢死你這娼婦!」 蛇目勾鼻的那位也沉沉的道:「還叫我們發善心,有誰對我們發善心?幹強梁結党的夥計們若懂得行好積德,早他娘餓死光了,他娘的早就沒有這一行存在了,這婆娘倒是天真!」 婦人匍匐倒地,哭聲淒慘:「行行好吧……各位英雄……我求你們啊。」 面色灰白,頰肉浮腫的溫都老爺再也憋不住了,他噎著嗓顫聲叫:「夫人……夫人……不必求他們……我溫以敬在朝為官清明,公正不阿……退……退隱於野,也是鐵骨嶙峋,不向惡勢力屈服……夫人你起來,讓他們搶,叫他們奪,總有一天,他們逃不過王法的制裁!」 哪大小姐——姿色不錯,只是稍嫌發了點福——也哭哭啼啼的奔過去,將她娘從地上攙起:「娘,娘啊……用不著再求他們,這都是些鐵打心肝,如豺似虎的強盜土匪,他們貪得無厭,永不滿足,再怎麼哀告也不能激發他們一丁點慈悲……娘,爹是有地位有身分的人,我們寧肯將來窮死苦死,卻犯不上折了爹的名節!」 猛一昂頭,官夫人滿面淚痕,唇顫手抖,形色悲憤,她沖著那兩桌上一干好似呆鳥般的漢子大叫:「還有你們,你們都是我家的護宅武師,是老爺多年的跟隨,老爺栽培你們,照應你們,給你們飯吃,供你們錢用,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天老爺蒙難,我們全家大小眼看著就要陷入絕境,你們……你們竟貪生怕死,畏縮不前,個個都在那裡袖手旁觀,你們還像不像是些大男人?還有沒有一點忠義之心?窩囊廢啊,你們這些懦夫……就算養的是幾頭狗吧,逢到這時也會跑上來幫著主子咬兩口。」 哭喊叫駡著,溫夫人是聲嘶力端,涕淚加上口沫四濺,約莫是太過怨恨,啼號聲中突然兩眼上翻,一口氣有點轉不上來,她這裡身子癱軟,她那閨女不由悲怨交集,一邊大哭出聲,一邊摟著乃母拚命在胸口上搓揉,溫以敬也顧不得他的「官威」了,抖抖索索的搶前幾步,拉著女兒和老婆,禁不住淚下如雨,咽不成聲,一家三口,頓時哭做了一團! 為首的豹衣人狠狠朝地下吐了口唾沫,罵道:「真他娘晦氣,竟碰上這麼一個苦主兒,善財難舍不是?你看看,對丟這幾個銅鈿,一家人活脫像死了祖宗,有那等如喪考妣法!」 另一個大塊頭的豹衣人不耐煩的道:「我說老大,錢財到手,咱們還在這裡磨蹭個鳥?要看戲讓他們自己人看去,咱們早早開路,把時間用在找樂子上不好?」 做頭兒的立刻一揮手,大聲道:「兄弟們,我們走?」 這時,坐在那邊的朱世雄正殷切的望著燕鐵衣,燕鐵衣明白他的眼神中所流露的意思;輕輕點頭,燕鐵衣輕聲的道:「也好——但小心點。」 於是,朱世雄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整理著衣衫,一邊火刺刺的發了話:「各位朋友,暫請留步。」 一干英雄好漢正往外走,聞聲之下又紛紛站住,為首的豹衣人回頭一看,忍不住嚇嚇怪笑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位老兄——怎麼著,有啥指教?」 朱世雄推開板凳,笑呵呵的道:「列位發了橫財,就這麼拉腿一走,未免太不光棍吧?」 豹衣人雙眼一瞪,氣勢兇猛的道:「什麼意思?」 朱世雄非常輕鬆自然的道:「道上規矩,見者有分,你們總不能獨吃獨吞,列位也該多少賞幾文給在下腥腥手才是道理。」 細細打量著朱世雄,豹衣人火辣的道:「想黑吃黑,呣?」 拱拱手,朱世雄道:「不敢,而且這多難聽?有財大家發,列位油滿脂肥,撈個飽漲,在下我卻窮得四大皆空,好比列位吃撐外溢了,在下竟餓得前心貼後牆,這似乎不大合宜;再說憑江湖情誼,我要求分上幾個,也不算過分呀!」 那大塊頭的豹衣人搶上一步,滿臉煞氣:「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算什麼東西?居然膽上生毛,搶食搶到我們『五豹子』嘴裡來了?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們『五豹子』是何等角色?你他娘想朝我們兄弟頭上跨,簡直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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