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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神色驀沉,燕鐵衣冷冷的道:「既知如此,我饒得過你們,你們就放不過我!」

  汪煥堂表情惶恐的踏前一步,垂著手道:「大當家明鑒,我的情形和小靴子完全一樣,事前不知道是大當家,事後又拋不開手,作蠟到了極處,要早知是大當家,那個還敢到來觸自己的黴頭?」

  燕鐵衣緩緩的道:「好吧,夥計,待會大家不妨卯起來,你們別負他人所托,我總也叫你們下得了台就是了!」

  抹了把汗,汪煥堂忙道:「全靠大當家手下留情。」

  眼睛一斜,燕鐵衣又瞄向了「翻皮筒」穀如賓;穀如賓窘迫的打了個哈哈,雙手用力抱拳:「谷如賓向大當家請安。」

  燕鐵衣笑道:「三年多前,你打橫截了一票紅貨,苦主是與『青龍社』有關的商家,我們大領主屠長牧氣憤之下硬要追殺你以示嚴懲,你托了北地大豪胡半仙前來說情,是我壓制下屠長牧,只叫你吐出紅貨就算了事,一根汗毛也未動你,姓穀的,有沒有這擋子事呀?」

  穀如賓紅著一張油臉道:「有,有,當然有,這皆是大當家一念慈悲……」

  「呣」了一聲,燕鐵衣道:「我以為你忘了。」

  穀如賓惶然道:「大當家高抬貴手,始能由我過關,超生之德,豈敢稍忘?」

  燕鐵衣突然狠酷的道:「若是未忘超生之德,你今天就拿這種方式來報答我?早知你是個如此無心無肝之人,當年我還留你作甚?」

  滿頭冷汗,穿著厚羊皮筒子皆未流出一滴汗珠的穀如賓,只這瞬息之間便淌滿了汗;他舐著嘴唇,愧疚不安的道:「穀如賓知罪了,但仍乞大當家垂察下情,賜予包涵……」

  歎了口氣,燕鐵衣道:「你們三個,都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輩,在道上混的這些年,傷天害理的事也做得不少,但向來你們都沒招惹過我,念在同行之誼,我也不願貿然收拾你們,今天你們總算和我面朝面的碰上了,不管你們有多少道理可說,這已表示你們該遭報應的辰光到了,姑念你們尚知是非之處,且對我不失尊重之心,多少我會體諒你們,然而你們卻不須客氣,儘管傾以所能,攻殺於我!」

  黃翔、汪煥堂,穀如賓三人齊齊躬身,形色惶恐:「我們不敢……」

  就在這時,宮不禮業已憋不住了,他怪叫道:「娘的個皮,這是在扮演那一出好戲,燕鐵衣你別再擺弄你綠林盟主的威風了,此地不是『楚角嶺』你『青龍社』的大堂,你他娘沒那多的『高高在上』;還有黃老弟、汪老弟、谷老弟三位,你們含糊個鳥?燕鐵衣眼下乃是浮灘之龍、離山之虎,爪不全、牙不利,正好趁此時機擺平了他,也可免除後顧之憂,犯得上一味低三下四的去央求他?」

  易連順也急道:「宮老前輩說得是,三位大哥,姓燕的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三位今朝開罪了他,若不索性加以剪除,往後他還會容你們混下去麼?有道是『剪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各位既已蹚了這灣混水,便只好橫下心來狠到底,殲殺此獠,方為上策!」

  尤老二打鐵趁熱的跟著吆喝:「我們別磨蹭了,並肩子上!」

  大喝一聲,宮不禮瞪著金魚眼道:「胡說!我叫他們三位老弟挺起脊樑,不用含糊,大家豁開來拚,卻並不是要一窩子上去打群仗,老二,你少他娘的推波助瀾,壞了為師一世英名!」

  尤老二又氣又急,卻不敢表露出來,他焦慮的道:「師父,目下可不是講規矩的時候,他們三位………」

  宮不禮憤怒的打斷了徒弟的話:「不管你怎麼說,我可承擔不起這個『以眾淩寡』的臭名,大半輩子來,我老夫未幹過一樁落人口實的事,莫非老到快入土了反倒要搞上一遭不要臉之事?你不必再講,照我的法子來!」

  尤老二囁嚅的道:「徒弟只是擔心師父失閃!」

  宮不禮咆哮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真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你這是在觸我的黴頭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昏了你娘的頭!」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尤老二連連後退,哭喪著一張黃臉,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宮不禮目光四巡,火爆的道:「勝負事小,氣節事大,老夫絕對單挑單打與燕鐵衣拚上一場,你們若想打群仗是你們的事,但至少也得在老夫我敗陣以後;有我在此,你們不可胡來!」

  沒有人答腔,自然,也沒有人出面反對。

  燕鐵衣笑道:「有氣魄,宮老!」

  往鋪著黃沙的場子一指,宮不禮大聲道:「燕鐵衣,這邊來!」

  說話中,只見這位涼山老怪略一提腿,人已飄了起來,彷佛風送羽絮般那麼輕巧的落向三丈之外的場子裡,甚至連一抹塵沙也未拂動。

  點點頭,燕鐵衣笑道:「好,好一手『天風來羽』。」

  他口裡在贊,卻自自然然的翻過欄幹,跳到場中,半點不見賣弄。

  宮不禮氣呼呼的道:「少囉嗦,燕鐵衣,你亮傢伙!」

  正對面站著的燕鐵衣和悅的一笑道:「宮老,我是動招即出劍,不會和你客套,還是你先請吧。」

  宮不禮猝然進撲,在他身形甫動的一剎那,一個身影竟奇詭的幻化為十六條真偽不辨的影子,而每一條影子具皆帶著一條丈許長兒臂粗的黑虹!

  黑虹翻卷迴旋,宛若扭曲著的蛇體,怪異而猙獰。

  燕鐵衣身形倏偏,幾乎不可思議的斜身從十六個真幻莫定的影子空隙中閃出,閃出的同時,一片寒光倒流——像似一道半懸著奔流的河水。

  宮不禮居然不動,他手上的「黑蟒鞭」突然繞體飛舞,將他囊成了一股烏黑的旋風,貼地沖入——這一次,揚起了漫天的黃沙!

  猛挫身,燕鐵衣雙手握劍,而劍便在他手中疾速吞吐,刃芒的收縮似是自劍尖上噴出的冷焰光雨一般,快不可言的彈射飛刺——於是,滾動的黑色旋風便速速歪斜,又連連倒退。

  狂吼如雷,宮不禮暴退丈外,他的「黑蟒鞭」立時布成了,一面黑網——有形的,與無形的網影又像是一片黑雲,摟頭蓋頂罩了下來!

  於是,燕鐵衣的「太阿劍」在發出那樣尖銳的呼嘯聲中貼身翻飛,劍芒宛如匹練般將他卷裹其中,就如同方才宮不禮相似,他的形體也凝成了一股激蕩卷揚的旋風,只是,卻像一道晶瑩而閃耀著電光雷火的旋風!

  縱橫交織的黑網罩落,但竟似罩在一枚倒豎的,尖滑的錐體上,未能發揮任何扣蓋的效果。

  那枚倒豎的尖錐突然化為銀亮璀璨的光柱,衝破網,彷佛經天的長龍波顫而起,冷芒紫氣,並濺炯灼!

  是的,「劍魂化龍」。

  宮不禮兩隻金魚眼驀地凸突出來,石破天驚的大吼:「老夫與你拚了!」

  他的「黑蟒鞭」在吼聲中迅速幻化為兩個扭絞的大圈,他往前飛掠,揮著長鞭結連的圓圈,準確無比的套向正在折射而來的光柱。

  就在雙方快要接觸的一剎那裡,眩目奪魄的那道璀璨光柱倏然收歛——燕鐵衣連人帶劍暴穿過鞭身舞成的圓圈中心,半空返轉,面朝著宮不禮的方向輕輕落地。

  宮不禮一著落空,猛抖鞭身,人隨著揚鞭之勁來了個大迴旋,他吼叫著剛向前沖出兩步,卻又立時收住勢子,呆了一樣僵在當地。

  「太阿劍」斜指向下,刃鋒閃閃生寒,燕鐵衣微笑道:「宮老,還有興趣再戰麼?」

  僵窒了半晌,宮不禮搖搖頭,緩緩將他的「黑蟒鞭」纏回布衫掩遮著的腰際,他的神色陰沉而晦暗,一邊喃喃的罵道:「燕鐵衣,你是個陰損的鬼東西……」

  燕鐵衣笑道:「該駕,宮老,該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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