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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來到江昂身邊,燕鐵衣道:「差不多了,我叫他好生睡上一覺,聊作補慰。」

  江昂迫切的道:「大當家,那小子都說了些什麼?」

  微微一笑,燕鐵衣道:「別急,同樣的問題,我們還得問問這一位,兩邊對照一下,他們若是說得相似,都可以得到一覺的補慰,否則,這一覺下去,他們就永難蘇醒了。」

  窄額狹鼻的仁兄驚恐駭怖的道:「我說,我說,我任什麼都說,你們可千萬別殺我啊!」

  燕鐵衣湊近了些,又把方才詢問過的問題再一次重複盤詢這一位;一邊是冷冷的問,一邊是掬心以答,於是,燕鐵衣的面龐上接漸浮起了笑容——那種金童也似稚真無邪的笑容……

  ***

  易連順在「大裕集」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這「首屈一指」的意思包括了很多,在財勢上,家聲上,固然無出其右,而他的兇橫暴虐之名,也是一樣迎風臭出四十裡,遐邇聞名。

  在「大裕集」東頭,靠著一片密密的棘林,便是易連順那座豪華恢宏的宅院,這座宅院氣派之雄偉,格局之精奇,絕不在江昂的府第之下,它還有個挺雅的名稱:「省思居。」

  隱在森林之中,燕鐵衣與江昂打量著這座宅院的形勢及外貌,江昂輕唾一聲,不屑的道:「叫易連順這等的粗胚住在名為『省思居』的屋子裡,真是一個大笑話!」

  燕鐵衣笑道:「是誰起這個名字?」

  江昂撇撇嘴道:「易連順的祖父;那位老人家倒還明理曉事,有幾分儒氣,但傳到易連順,風水就全變了,姓易的只是附庸風雅,肚皮裡一包亂草,除了胡作非為貪淫好色,剩下的那還有半點書倦味?更別提省思明辨四個字了。」

  燕鐵衣道:「這一次給他重重教訓過後,或許他能夠多少明白他祖父留給他這幢宅院的意義。」

  江昂低聲道:「我們進去吧?」

  點點頭,燕鐵衣一馬當先,偕同江昂自宅後越牆而入。

  兩人落腳的地方,是一處佈置精巧的園圃,他們繞過那株四周圍砌以方形花磚的古拙槐樹之後,便堂而皇之的踏上了曲廊,曲廊幽折,弓頂朱欄,沿回於樓閣之側,迤邐而去,卻是頗富畫意。

  周圍十分寂靜,闃無人跡,好象這只是一座空蕩廢置的宅院一樣,靜得有點古怪。

  燕鐵衣與江昂的腳步聲沙沙擦響,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環境裡,卻也能傳出老遠,然而,就是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心裡不覺有些發毛,江昂左盼右顧,十分不安的低語:「大當家這是怎麼回事?連條鬼影也不見?他們是在弄些什麼玄虛?」

  燕鐵衣雙目平視,行色從容自若:「太陽之下,沒有不可理解的邪魔鬼祟之事,江兄,你放寬心,沉住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憑他們那幾塊料,還能變出什麼花巧來?」

  江昂頻頻探視四周,仍然忐忑的道:「說是這樣說,但我總覺得不大對勁……陰暗中,似是潛伏著什麼危機,醞釀著什麼詭謀。」

  微微一笑,燕鐵衣道:「這是不消說的,他們早在準備著對付我們了。」

  吞了口唾液,江昂忙問:「人呢?怎麼看不見一個?」

  燕鐵衣靜靜的道:「別急,到了該讓你看到的時候對方自然會現身而出。」

  江昂又氣又恨的道:「這幹鬼祟的東西!」

  順著曲廊轉過一幢樓宇,景致豁然開朗,右邊是一片鋪著黃沙的場上,方圓約有二十餘丈,左面,是塊鋪設大麻石的院落,也有二十餘丈的範圍,兩側的曠地上,光禿禿的毫無點綴——除了分立其上的百余名大漢。

  這些一式勁裝,手執兵刃的漢子們,全都並息靜寂的挺立著,百多雙目光,冷厲又兇狠的瞪視著出現在這曲廊中的燕鐵衣及江昂;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人出聲,百多人的擁立便形成了一種寒森森的懾迫形勢!

  燕鐵衣吃吃笑道:「江兄,這不全是些人麼?我早告訴過你,該讓你看到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讓你看到的!」

  緊握著「雙葉刀」的刀柄,江昂微顯惶亂的道:「他們人還不少,大當家,我們原該從『青河鎮』多調些幫手來。」

  燕鐵衣輕輕的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形勢的優劣比較,人數並非唯一的條件,江兄,這些小角色不足為慮,得注意的是他們那幾個帶頭的人物!」

  不待江昂回答,曲廊前頭的彎角處——徑由一幢雙疊台的側面——已經有十來個慢條斯理,或是故示雍容的走了出來。

  江昂緊張的低呼:「來了,大當家——」

  燕鐵衣頷首道:「我曉得,我也早已判知他們會從那裡轉出來!」

  一面說話,燕鐵衣一邊微笑,似是在向對方那些人打招呼——其中可真有幾個是他熟悉的,易連順,「小蠍子」胡謙,「蛇肥」牛寶亭,「黃面仙猿」尤老二……

  走在正當中的一位,年紀大概六十出頭了,橫扁厚實的五短身材,頂著一顆東瓜般的奇大腦袋,一雙尾角垂掛至眼梢部位的眉毛皎白如雪,但是,大腦袋上卻披散著漆黑的一頭亂髮,這人身著粗布葛衫,腳踏粗牛皮絞扣鞋,金魚眼,蒜頭鼻,看上去突梯醜怪,令人印像深刻之至!

  老人旁邊,卻是一位瘦長有如麻杆的人物,馬臉黝黑,雙臂垂膝,一件黑袍子掛在他身上,就像能被風吹走,帶有幾分「黑無常」的味道。

  另外三個人走在一起,一個是矮小枯乾,滿臉皺皮深紋的青衫朋友,這人卻端穿了雙鮮黃扎眼的軟皮尖靴;一個體壯如牛,面生橫肉累累,全身黑皮衣靠,對襟兩排製錢大小的銅扣,擦得淨亮生光;第三個的打扮更是稀奇古怪,在眼下的時令裡,竟然反套著一襲灰毛茸茸的羔皮筒子,這人體形粗肥,滿面油光,裹上這件皮筒子,看上去不覺令人興起「可宰而食之」的連想——好一頭肥羊!

  四名黃衣大漢刀提在手,卻只有跟在各人屁股後頭的份了。

  燕鐵衣低沉的道:「江兄,那五短身材,黑髮白眉的老兒,就是『大涼山』的老怪物宮不禮,矮小枯乾,穿著一雙尖頭黃靴的仁兄,是『黃小靴子』黃翔;滿臉橫肉,皮衣銅扣的一位,是『大銅扣』汪煥堂,反穿皮襖扮老羊的朋友,便是『翻皮筒』穀如賓了……」

  江昂忙問:「大當家,靠著宮不禮身邊的瘦麻杆,活像黑無常的那人又是誰?」

  搖搖頭,燕鐵衣道:「這一位也我眼生得很,約莫就是隨同宮不禮一起來此的他那位朋友了。」

  江昂目光回掃,悄聲道:「那凹目塌鼻,面色蠟黃的乾瘦漢子,可就是宮不禮門下的弟子『黃面仙猿』尤老二?」

  笑笑,燕鐵衣道:「確有頭名符其實帶幾分『猿』味,是嗎?」

  江昂卻無心逗樂子了,他喃喃的道:「看來我們半路上截下的那兩傢伙沒說假話,露面的這些人他們都提到了。」

  燕鐵衣道:「但我們得採取保留的想法,江兄,說不定對方另有好手隱伏未出,卻是我們截下的兩人本身也不知道的!」

  江昂喉結顫移著,嗓門有些沙啞:「希望對方不會再有幫手了。」

  燕鐵衣平淡的道:「不必擔心,我們且先卯起來幹上一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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