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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江昂騎著一匹馬領著一匹馬,揚起漫天的灰沙往前蹚了下去,從遠處看,根本搞不清楚那匹馬上有人或是無人。

  燕鐵衣便靜靜的攀附在木橋的橋樑下,他全身緊貼著樑柱,雙手十指宛若鐵勾也似扣在橋板之內,他一點也不著急,他的預料很少出錯,他相信會有情況隨後發生——如果不是他推測的那樣,才真叫意外呢。

  易連順在大白天裡計擄了江萍,跟著又派人到來明揭實表,完全一副挑釁煽動又輕藐狂妄的架勢,然而,這只是表面上如此,燕鐵衣判斷對方骨子裡必然早有了安排,定下了步驟從劫擄江萍,報信逗引,一直到「大裕集」布下的陷阱,絕對皆有在他們認為十分完善的計畫,燕鐵衣本人與江昂的可能反應及行動,他們也會預作推斷,因此,燕鐵衣認為己方的舉止,業已受到敵人的監視,乃是極其合理的,現在,他就要證明一下他的猜測是否正確。

  大約過了盞茶光景,攀隱在橋底的燕鐵衣,便已聽到了一陣急劇的蹄聲,正從「青河鎮」的方向奔來這邊,他在蹄聲的落點及疏繁聲音中聽辨,不禁笑了——敢情那也是兩騎。

  等待著,燕鐵衣在默默估量對方的奔速及位置,當那種擂鼓似的蹄聲滾到了橋上,橋身又開始了有些晃動時,他猝然斜射於橋側的空間,卻在一個不可思議的折曲動作裡筆直上沖,宛若鷹隼,猛撲而下。

  那只是一抹光影的閃映,一陣飆的卷蕩罷了。

  正騎在馬上奔過橋面的兩名大漢,甚至連什麼景像尚未看清,只覺一團黑影暴閃之下,兩位仁兄已經怪叫著自鞍上摔落。

  燕鐵衣一言不發,雙手各自提著那兩個人的後領,連拖帶拽的扯到路邊,將他們橫摜於地,而不待這二位跌得七葷八素的朋友定下神來,他已揚手如電,左右開弓,一個人給了他們十幾下響脆沉重的大耳光。

  齒血噴濺中,兩位仁兄被打得一邊,「嗷」「嗷」慘號,一邊溜地翻滾,三魂六魄幾乎都被打掉了一半。

  背著手,燕鐵衣氣定神閑的站向一旁,等著對方從驚亂昏沉中清醒過來,他的模樣就和一個與事無關的局外人相似。

  爬在地下晃動著腦袋,喘著粗氣,一口一口唾吐著血水的那兩位仁兄,好歹總算恢復了神智,各自抬起兩張血污瘀紫的腫漲面孔,迷迷糊糊的找尋著目標——那狠揍他們的人,視線蒙朧中,燕鐵衣正向他們頷首微笑。

  陡然間,那兩人表情大變,卻在一剎那的驚駭之後勉強扮出茫然的神氣來掩飾,但是,他們的表演顯然不是天才,內心的反應難以與面部的形態互為溝通,轉變之間,笨拙而又僵木。

  笑了笑,燕鐵衣道:「久不相見了,二位。」

  抑著頭,其中一個生了雙倒八字眉的仁兄拭去了嘴唇的血債,期期艾艾的道:「你……你是什麼人?怎麼突然襲擊我們?朝庭有法……江湖有道……就算……你要攔路行劫……好歹……也該先放下句話來……那有……那有才照面便施辣手的規矩?」

  另一位窄額狹鼻的朋友也咿唔不清的道:「可……可不是……你看……竟把我們揍成……這等模樣……」

  燕鐵衣笑容可掬的道:「二位元不認識我麼?」

  那兩人極難察覺的極快的,互覷了一眼,齊齊搖頭;倒八眉吶吶的道:「認識你?我們……我們怎會認識你?」

  燕鐵衣道:「當真不識?」

  倒八眉苦著臉道:「朋友,若是真個認識你倒又好了,我哥兩何至於吃這等苦頭?的確,我們不知道今天以前和你在那裡見過。」

  點點頭,燕鐵衣問另外一位:「那麼,想你也是和你的夥計一樣,不認得我了?」

  那一位拚命舐著嘴唇道:「我……我想不出在何處見過你……」

  燕鐵衣笑道:「剛才揪你們下馬的那一著,便叫『下馬威』,接下來每位奉送的十來記大耳光,權做『當頭棒』,『下馬威』也施了,『當頭棒』也喝了,可憾你們執迷不悟,猶不醒覺,把我看成了一頭呆鳥,罷罷,二位既不上路,我便只好朝絕處幹。」

  驀地一哆嗦,倒八眉駭然道:「你,你待幹啥?」

  燕鐵衣搓搓手,道:「對不住,二位便搭當一起到閻王老子那裡應卯吧!」

  窄額狹鼻的那個尖聲叫:「喂,喂,你莫非是瘋了?我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只為了不認得你,你居然就要殺害我們?這算什麼名堂?」

  燕鐵衣安詳的道:「為了要證明二位所言不虛——如果我先宰了你們當中的一個,另一個仍然不認識我,你們說的話就有一半真實性,設若再將剩下的一個也宰了,你們依舊是不認得我,便表示你們全說的是實話。」

  倒八眉驚怒交加的喊了起來:「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就算你是大霸天,二皇上,也不作與這般整治人,你完全是蠻幹一通嘛。」

  另一位跟著嚷:「喂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不妨擺明瞭,犯得上開這種損人的玩笑?」

  臉色倏沉,燕鐵衣暴烈的道:「好,我們彼此之間都不用再玩笑下去了,說吧!你們是『大裕集』易連順那狗頭手下的什麼角色?」

  倒八眉反應迅速,他立即一疊聲的呼起冤來:「你可冤死我們了,我們和那什麼易連順素不相識,又如何與他扯得上干係?朋友,你是找錯人啦!」

  那一個也道:「可不是,我哥兩只是自混自管的苦哈哈,姓易的高高在上,有錢有勢,我們又如何攀得上交情?你弄岔了!」

  燕鐵衣看在眼裡,笑在心裡——你有你的千般妙策,我有我的不變之規——他早就辯實了,認定了,閑閒散散的道:「說你們不上路,是半點也不錯,天底下就有你們這種不見棺材不下淚的角色,好吧,你們楞要玩花巧,我就只有叫你們顯原形。」

  那倒八眉忐忑的道:「朋友,你可得多少講點道理,那能屈打成招的硬朝人頭上加罪名?我們……」

  「們」字還在舌尖上跳動,燕鐵衣的手中已暴眩起一溜寒森森的芒彩,宛若自他的手掌心裡耀閃起一蓬冷花花的焰苗,倒八眉殺豬般狂號半聲,半片左耳已血淋淋的彈向一邊。

  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燕鐵衣道:「數你最壞。」

  說著話,他的右手彷佛託盤似的旋動——看不清拔劍的任何過程,又是,一抹光焰像邪術般閃亮自他的手中,尚撫著左耳幹嚎的倒八眉猛的蹦起老高,右耳又去了半片!

  側過臉來,燕鐵衣沖著那窄額狹鼻的仁兄笑道:「兩隻耳朵不能只剮一邊,左右必須對稱,是麼?現在讓我看看,你這副尊容上該要如何加以修飾?當然,我也不會忘記『對稱』的原則。」

  面色早已青中泛紫的這一位,突然全身一軟,「撲通」跪下,帶著哭嘶號:「手下留情,求你手下留情啊,我說,我任什麼都說……」

  燕鐵衣笑嘻嘻的道:「真的說?」

  這位仁兄抖個不停恨不能剖心以示:「皇天在上,我要再敢一字推搪,便叫我不得好死呀!」

  燕鐵衣頷首道:「可要注意,起誓賭咒往往都是相當靈驗的,如果你不說真話,老弟,這『不得好死』的下場只我就能令你應驗,犯不上麻煩蒼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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