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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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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季平手中長劍一展,激厲的尖叫:「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旁邊,「白財官」趙發魁急忙一把抱住了孟季平,這位當地的「皮貨頭子」早已被燕鐵衣那神乎其技的淩厲劍術嚇破了膽,從頭到尾,他也就一直在裝腔作勢,可就不敢真上硬幹,但他勇氣不夠,心眼倒活,他十分明白,目前的情勢,是不能再逞強撐持下去了,人家的功力火候,絕不是他們這幾塊料所可抗衡的,他緊拖著孟季平,急促的叫道:「兄弟兄弟,你忍著點,且先忍著點,小不忍則亂大謀,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聽二哥我說,這一陣便叫他們佔便宜,好歹我們總有法子找回面子來,如今平白無故的受挫辱才叫不值,兄弟,別毛躁,你還怕這兩個人熊飛上天去?」 只剩半把鬍子的章寶亭,也強行按捺著滿心的怨恨,一肚皮怨氣,啞著嗓門道:「我們就暫且叫他橫上這一歇,他狂得過今天,我就不信也能狠得過明朝,忍著這口氣,我倒要看看這兩塊來路不正的邪貨還能霸道到什麼地步!」 對於這種場面上的「過門」,燕鐵衣早就膩味得厭煩了,他鄙夷的道:「你們放心,此事若未得澄清,弄個水落石出,你們叫我走我也不會走,在我求得真相以前,你們有什麼手段,不妨盡可施展,只要你們經得起皮肉的痛苦!」 他扭頭望瞭望客棧的招牌,又閑閑的道:「我們就住在這家客棧裡:『招安』。」 說著,他連眼皮也不撩一下,大步行向客棧門,隨在後面熊道元抗著門板,昂然跟上。 人群慢慢的散了,垂頭喪氣的散了,再也沒有先前的那種瘋狂氣焰,驕滿情態,與野性的呼號了,他們窩窩囊囊,頭破血流的散了去,有的腰僵腿直,有的步履踉蹌,有的還得被人攙扶著…… 那幾個為首的人物,更是灰頭土臉,幾幾連腿都挪不動了! *** 「招安」客棧裡接了這麼兩位「人王」,加上這麼一位眾矢之的棘手客人,那種惶恐不安的味道可是難過透頂,但他們豈敢不接,又豈敢不盡心奉侍? 熊道元連罵帶吼的要了兩間二樓上房,先把鄧長解了綁,將那扇門板由視窗擲向了大街,然後又急毛竄火的要湯要水要爐盆,攪得客棧上下,連掌櫃帶夥計,全都趕命似的忙個不停,你來我往,到處張羅,走馬燈般連口大氣都來不及喘! 不久之後,燕鐵衣招來了客棧的掌櫃,他就坐在房間的床沿上,面含微笑的向這位胖敦敦的大掌櫃提出了要求:「掌櫃的,我想煩你去請一位郎中,要此地最好的郎中,銀子我們不會少給,但是,他卻必須盡心盡力的替這位傷者調理醫治。」 胖掌櫃站在房門口,一張圓臉上泛著青白,他搓著雙手,吶吶的道:「呃,這位爺……不是我不肯效命,實在是……呃……你方才抗出來的樓子,叫我們做生意的人不敢沾惹,這答於幫著你扯那些位『坐地』大爺的腿,你不含糊他們,可是,我們卻得在此地混下去……」 點點頭,燕鐵衣道:「掌櫃的,如果你這樣做了他們會對你不利,可是?」 胖掌櫃趕忙苦著臉道:「你老體諒——那些位大爺,全是地面上有頭有臉的『霸』字型大小人物,任憑那一個發了威,我這片小店也承受不起,只要他們歪鼻子瞪瞪眼,我這小本生意,也就別打算再做啦?」 燕鐵衣同情的道:「他們會砸你的店,趕你出『拗子口』,呣?」 店掌櫃以一種委屈的神情道:「可不是,一個弄毛了那些人,說不準還會叫他們狠揍一頓哩。」 燕鐵衣忽然和悅的笑了:「不過,掌櫃的,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幹什麼營生的?」 呆了呆,店掌櫃惴惴的道:「二位不是武林中的豪傑,江湖上的好漢……」 翹起二郎腿,燕鐵衣閑閑的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我可以告訴你另外的一半——我們專門在刀頭舐血,在殺戈中求生,也就是說,我們是靠暴力,靠搏命鬥狠渡日的,宰宰人只是家常便飯,小小的把戲,如果有那不識相的什麼角兒膽敢違抗我們的諭令,我們的手段十分簡明,我們不砸那人的店,不趕走那人,也不揍他,我們只是幹乾脆脆的一刀殺卻。」 說著,他用力在脖子上一比,又笑眯眯的道:「掌櫃的,利刃砍頭的情景你見過麼?但見刀鋒如雪寒光一閃,刀口子重重砍進人的後頸環椎骨中間,『哺』一聲,血冒得像泉噴,一顆腦袋就骨碌碌滾出了好遠,有時候,頸腕子的血都冒光了,那顆人頭還會齜牙咧嘴的覺得痛呢。」 突然幹嘔了一聲,店掌櫃的胖臉透著青灰,混身的肥肉也在哆嗦,他像害了病似的覺得一陣冷、一陣熱,嗓門也開始了抖索:「爺……你……你是說……你是說……」 燕鐵衣慢條斯理的道:「我是說,我們總喜歡用這種爽快的方法來懲處那些不肯與我們合作的人,你大概已注意到我的那個同伴了吧?他對砍人頭顱最是有癮,我也不知說過他多少遍了,可就是毛病不改,老愛找藉口玩這種遊戲,噯,在這『拗子口』,又難保那個倒楣的要挨刀啦。」 眼睛裡流露著惋惜不忍的神色,但燕鐵衣卻是有意無意端詳著店掌櫃那白嫩的脖頸,似乎在估量那一刀從何處下去比較適宜。 心腔子陣陣收縮全身透冷,虛汗涔涔,店掌櫃痛苦的喘息著,他扯咧著嘴巴道:「這位爺……我想……我可能替你們找到一位郎中。」 燕鐵衣愉快的道:「是麼?那真太好了,希望還是此地醫術最精到的郎中!」 用力點頭,店掌櫃拭著汗道:「保不會差,爺,只是你那位貴友……」 「哦」了一聲,燕鐵衣道:「你放心,掌櫃的,對於幫助我們的好人,譬喻你,他是十分友善的!」 想擠出一抹笑容,卻是任怎麼也擠不出來,店掌櫃局促不安的道:「我這就去設法,但這位爺還請你口風緊著點,我一家老小,全靠這片店餬口啊!」 燕鐵衣道:「當然——我只有一個要求,掌櫃的,你所請來的那位郎中,最好老老實實的盡他本分,否則,他的脖子也怕挨不起一刀呢。」 店掌櫃忙道:「你老寬懷,錯不了。」 笑笑,燕鐵衣道:「很好,掌櫃的,你快去快回,我也不耽擱你了。」 在店掌櫃腳步不穩的離開之後,燕鐵衣隨即進入隔壁的房間,守護床邊的熊道元迎了上來,急急問道:「成了沒有?魁首。」 燕鐵衣頷首道:「約莫不會有問題了,掌櫃的還想活下去。」 嘿嘿一笑,熊道元道:「不錯,誰不想活下去呢?好死也不如賴活著,何況,他胖敦敦的似乎還活得不錯。」 燕鐵衣望著床上仍未蘇醒的鄧長,低問道:「他情況怎麼樣?」 熊道元恨恨的道:「傷得不輕,大多是鈍器打出來的,多處瘀血浮腫,恐怕還波及內腑,尤其一張臉盤,被打得差點不像是鄧長了,連牙齒也生生打掉了六七顆,嘴巴裂了好大口子,這些王八蛋也真叫歹毒!」 燕鐵衣陰沉的道:「他們是想活活打死他。」 熊道元慶倖的道:「魁首,幸虧我們恰巧到了這裡,否則,老鄧這條命就不是他的了!」 哼了哼,燕鐵衣道:「更幸虧的是沒依著你的意思不聞不問,若照你的說法,鄧長也一樣沒命了!」 訕訕的,熊道元紅著臉道:「魁首,你可別生氣,誰能想得到門板上的那人竟會是他?我連做夢也夢不到老鄧居然有一天會叫人擺佈到這步田地!」 燕鐵衣冷冷的道:「人一生的際遇變幻,誰也難說,不但鄧長,你我亦是一樣。」 吞了口唾沬,熊道元陪著笑:「魁首,總算老鄧這小子福大命大,跟了魁首這麼一位好主子,處處都能照應他,周全他,要不然哪,任憑他八字生得再巧,若非魁首伸手一攔,他也逃不過那一頓無情的棍棒去。」 燕鐵衣猶有餘恨的道:「這是個山拗惡野的所在,偏又有這麼一群愚昧無知固執不化的土豪劣紳之流在這裡掌握操縱,興風作浪,擺弄著一干肓目的人眾鼓噪起哄,動私刑,循酷例,搞著原始獸性的粗暴把戲,卻尚自以為是,說不出的清明公正,簡直可惡可恨,荒謬昏瞶之至!」 熊道元道:「魁首說得是,這個鳥地方真正無法無天,亂七八糟,尤其章寶亭那一夥子混帳東西,關著門起道號,自己加封自己,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偏偏一個個還有那麼副假面具掛著硬充清高。」 走至床前,燕鐵衣注視著昏睡不醒的鄧長——這陣子,已比他在板上的時候稍稍好看了一點,熊道元已替他全身上下的清潔過,一些血污穢垢經已除去,但是浮腫瘀血的所在依然,那一塊塊青紫,一條條傷痕,倒顯得更為清晰明確了;肌膚的綻裂,皮肉的翻卷,傷口的血糊黏黏,再襯上那一張凸凹不平,烏赤紫瘀的面孔,看了委實令人心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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