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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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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流循在人們血液中的原始獸性,似一把火般被燃燒起來,人們狂叫著,怪吼著咆哮著,有似一頭黑猩猩似的「搏虎神叉」廖剛在大喊:「娘的個皮,孟兄弟下手輕些,容我來取他狗命,我他奶奶要一拳不搗碎他的五臟六腑,再從口裡給他擠出來,我就不姓廖!」 獨目如鈴,滿臉橫肉累累的「飛鷂子」彭彤也粗暴的嚷嚷著:「我要將這廝全身骨頭都給他一根根砸斷,再割下他那闖禍的傢伙來!」 那頭頂癩瘡斑斑的「癩狼」跟著孫九怪叫:「用刀子片他的內,娘操的,片下來喂狗!」 他師弟——生了一副豬泡眼,像根楞鳥一樣的葉福口沬四濺的吼:「打死他,打得死的……」 於是,那扇高抬著的門板,便猛的豎立起來——反綁在門板上的那人,卻垂不下頭臉去,他的腦袋也被一根牛皮索齊額勒住,脖頸上也扣緊一條深陷入喉的細韌鋼絲! 這是一張黝黑的,狹長的面孔,卻已經被毆打得幾乎不像一張人的面孔了——額頭橫眉一道傷口,兩隻眼睛腫漲得有如兩顆紫中透青的核桃,鼻樑生生打斷,齊中凹陷成一道軟溝,鼻根及鼻准卻怪異的突凸歪斜,雙頰聳現著一個個大小不等的血泡,嘴巴差點裂到耳根,有兩顆牙齒,還連著肉筋搖搖晃晃的吊懸在唇邊,血已凝結成了瘀塊,瘀塊更黏上了他的發梢。 又歎了口氣,燕鐵衣已經開始轉身,但在轉身之前,他帶有幾分好奇的輕瞥了那門板上的「淫棍」一眼,這一眼,卻使他驀地一震,陡然僵窒住了! 正在挪步的熊道元,見狀之下不由一怔,他迷惘的低問:「怎麼啦,魁首?」 定定的凝視著門板上的人,燕鐵衣面色大變,呼吸急促,雙眼圓睜,兩頰的肌肉劇烈抽搐,甚至全身都在栗栗顫抖起來。 可以說從來沒有見過自己主子有這樣激動驚震的神情,熊道元不但是迷惘,更是惶恐了,他抓著燕鐵衣的手臂——感覺到那種強烈的顫抖——這位有快槍之稱的江湖好漢大大驚栗的道:「你怎麼了?魁首,有什麼不對?你怎的忽然——」 燕鐵衣臉容灰白,握拳透掌,聲音自齒縫中迸出——也是抖索的:「看……看門板上的那人……是他!」 熊道元不安的道:「魁首說的是那淫棍?」 青筋浮額,兩邊太陽穴在「突」「突」狂跳,燕鐵衣咬著牙,幾乎呻吟似的道:「蠢才——我叫你看?」 熊道元滿心的驚疑,他趕緊移轉目光瞧向那業已被豎立起來的門板上的人,面對著面,他才覺得那人有些熟稔,再仔細端詳,突然間他也開始顫抖起來,整張臉孔也剎那時扯歪了,倒吸著冷氣,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天……這……這不是鄧長麼?半個月以前才告假下山的鄧長?」 不錯,門板上被反綁著的「淫棍」,正是鄧長——「青龍社」的刑堂司事首領,大掌法,笑臉斷腸陰負咎手下的第一員大將,當然,亦是燕鐵衣的部眾,」青龍社」的一分子! 要從鄧長那張血肉模糊,創痕累累的變形面孔上辨認出他就是鄧長來,的確不是一樁易事,但長久相處的兄弟之情,手足之誼,那種息息相關的默契,肝膽相照的體認,使他們直覺間就能產生某一項下意識的關懷反應,而這反應更連系在事實的鑄定上,令他們終於在尚未釀成悔恨之前掌握住扭轉的機會! 喃喃的,燕鐵衣十分痛苦的道:「是鄧長……一點不錯,是他!」 熊道元顯然尚不曾自突兀的震驚與意外恢復過來,他目瞪口呆,舌頭僵直的道:「老鄧……他向大執法告了四十天假……說是去棗關參加一個多年摯友的大婚之禮……怎的……我的天爺,怎的卻跑來了這裡,更被糟蹋成這般模樣?」 門板在這時已被十八個精壯大漢提將起來,在群眾的簇擁包圍下,正經過客棧門前,一路沸騰喧囂著朝街口那邊擁去。 燕鐵衣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行向眾人之前,熊道元也在瞬間的怔忡後,趕忙隨著跟上;那個猴頭猴腦的店小二情急之下,先是叫了一聲「二位爺」,立時又警覺到事情不妙,要出亂子,脖頸一縮,像躲什麼瘟疫一樣逃回店裡。 吵鬧呼叫的人群,有如一波湧起的潮水般往街口上沖卷,而十步之外,燕鐵衣攔路於中——他淵渟嶽峙似的挺立在那裡,堅定又沉穩,頭巾飄拂,披風輕揚,宛若抵擋狂瀾的中流砥柱! 燕鐵衣獨自站在街道的中間,雖然他並不粗橫,也不魁梧,但卻無形中流露著一股蕭蕭的煞氣,一片凜烈的威儀,一種強悍的霸勢——而世界上,再沒有比一個武士的孤獨更嚴肅與冷酷的了。 他的懾人的氣質威儀,有如中天的輝煌陽光,將陪侍在他幾步之外,腰粗膀闊的熊道元掩映得暗然失色,宛如整條街道上,只有一個燕鐵衣的身影! 「雲裡蒼龍」章寶亭第一個發現燕鐵衣站在那裡,由經驗及直覺告訴他,對方的意圖不善,頓時,他已料到了麻煩的意識! 而群眾還在呼嘯,還在謾駡著往前擁! 燕鐵衣石破天驚的怒吼出聲:「一群瘋狗,通通給我站住!」 吼喝聲宛若九天響起的焦雷,帶著霹靂般的焦烈氣息,在冷瑟的空氣中回蕩顫揚,壓制得那一片喧嘩的聲浪迅速往下消沉,散落…… 人群停頓了,先是迷惘的怔忡,接著是竊竊的互詢,而極快的,便又會結成激昂的怒潮,好些年輕力壯的漢子已在高聲叫駡及吼喝! 燕鐵衣面色陰寒,形容酷厲,雙目中的光芒閃閃似血,他兩臂在披風內叉起,顯得如此冷靜淡漠,恍若無視於面前這群憤怒叫囂的人。 又張開雙臂連連揮動,章寶亭搶前幾步,趕忙高聲叫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天塌下來有老夫我先使頭頂,眼下的事,我來解決!」 說著,他轉回身來,以一種輕蔑不屑的口氣沖著燕鐵衣道:「小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鐵衣冷冷的道:「我已說過,要你們這群瘋狗通通站住!」 青髯拂動,兩眼驟睜,章寶亭開始動了真火:「大膽小子,你知道老夫我是什麼人?這又是什麼地方?現在你又在招惹什麼禍事,乳臭未乾的東西,你是活膩味了?」 燕鐵衣毫無表情的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當然更明白我在招惹什麼事,但是福是禍,現在還言之過早,你這點局面並糊不住我!」 章寶亭氣湧如濤,嗔目大喝:「黃口小子,後生晚輩,你就要為你的狂言後悔!」 於是,群眾中,又立時爆起一片怒駡喧騰之聲:「把這小王八蛋先綁起來!」 「揍,揍死這不開眼的渾帳東西!」 「砸斷他兩條狗腿,看他還敢不敢賣狂?」 「捆上了先掌嘴,打落他滿口牙再說!」 「打,打打……」 「要他跪下向章老爺子謝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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