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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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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仁義至 先禮後兵 在一條清澈的流溪之畔,燕鐵衣坐在那塊石頭上,雙手支頤,默默凝視著潺潺的流水出神;從這裡往上看,「十全山莊」便在遠處,迤邐連橫,好一番巍峨氣勢! 這次,他從「楚角嶺」「青龍社」總壇,不遠千里迢迢趕來,便只有一個目的——向賈致祥懇索一株「鶴涎靈芝」,或是向賈致祥購買一株「鶴涎靈芝」。 以一個武林大豪,江湖霸主的身分,來對一個圈外人如此要求——縱然那是個富翁,除了錢外也無分量——在燕鐵衣而言,業已是紆尊降貴,無限委屈了,不想竟碰了一鼻子灰! 在燕鐵衣最早的推斷裡,他以為憑他的聲望同威勢,賈致祥多少也會給他幾分面子,就算不肯出讓那株芝草,總也有個好叫他下臺的方式,但事實上居然全非如此,賈致祥可以說徹頭徹尾的令他「撞正大板」! 顏面無光猶在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未達才更使他覺得事態嚴重——幾有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感受,尷尬極了,也困窘極了…… 因為,這裡牽扯著一條生命,一條他摯友的生命。 害了「血癆」惡疾的那個人,乃真正是他的摯交,他們打很長遠以前業已在一起了,長遠到燕鐵衣尚未創建「青龍社」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名叫馬修宏,比燕鐵衣要小幾歲,在燕鐵衣尚未揚威江湖之前,他們曾是街坊鄰居,也是幼時的玩伴,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們已有了情感的基礎。 馬修宏的家世很淒涼,他幼年喪父,由寡母扶養成人,母子倆相依為命,在「相依」的過程中,嘗夠了辛酸悲苦,也受盡了折磨慘痛,但好歹馬修宏長大了。 最早,馬修宏的寡母是靠著替人打草鞋或者販織粗布維生,趕及馬修宏長大之後,便接替了乃母的工作,成為一個掮著貨色,走遍四鄉八野的布販子。 在提著「貨浪鼓」的單幫歲月裡,母子二人也不過就只混了個溫飽,及至燕鐵衣創立了「青龍社」,在江湖上稱雄立霸之後,他在一次回到故居的尋舊追往之行中,偶然聽到了馬修巨集的消息,也因此義不容辭的把馬家母子接到「青龍社」來,並替馬修宏安排了一個優厚的差事。 燕鐵衣派馬修宏在「官橋縣」,一家隸屬於「青龍社」的糧行裡當管帳,這件工作單純而穩定,馬修宏且勝任愉快。 「官橋縣」距離「楚角嶺」三百六十裡,是個淳樸又安靜的地方,燕鐵衣每一年中,總要抽出時間去個三兩趟,與馬修宏聚首盤桓,重溫一下幼時的舊夢,也因此,他與馬修宏表面上的關係是首從主雇,其實,他們親同手足,誼如兄弟,毫沒有上下尊卑之分。 燕鐵衣對於禮教、淵源極為重視,他一向尊馬修宏的寡母為大嬸。 這是三年前的事了。 馬修宏害病咯血的症候,是這年餘來才開始,並且漸趨嚴重的,燕鐵衣更在兩個多月之前方始得悉,等他知道,馬修宏的病情已經不易挽回。 在最先,馬修宏只以為是工作過度,偶而的不適,咯過幾次血,他也沒在意,甚至沒向他母親提起,到後來,病情嚴重了,他又不敢提,怕他母親擔心,但最大的錯失,乃在他的因循怠誤,沒有積極求醫、投藥,待到情況惡化被他母親發覺時,一切也都遲了。 為了馬修宏的病,燕鐵衣已花了許多錢,找過好些有名的郎中,可是這些郎中們的答案幾乎都是一致的——沒什麼希望啦;直到燕鐵衣又尋著了那位大夫,方才有了這一線之機——「鶴涎靈芝」。 馬修宏的癆病,種根於他以前做布販子的那段辰光裡,沐風櫛雨的辛勞,馬不停蹄的奔波,過分的乏累加上飲食的失調,他身底子本來也薄,病因便就形成了;來到「青龍社」以後的日子,雖然舒適得多,但馬修宏心要為燕鐵衣盡本分,責任感也就太重,他努力做好職司之內的工作,甚至做得過度的完美了,其辛苦與身心的負擔亦乃必然,早年種下的病根,便一發不可收拾…… 燕鐵衣要以他最大的力量來挽救馬修宏的生命,固然是摯友的情誼,同時,亦是為了馬修宏寡母的將來做掙扎——如果馬修宏一病不起,他那可憐的老母只怕也難以獨生。 三間磚屋,兩叢翠竹,那一圈砌做空心花格的矮牆,或是向月對酌,抵足被談,或是把酒相奕,窗影言歡,老人親手烹調的美點,白髮如雲的慈祥叮嚀,這一切的一切,燕鐵衣都要保留下來,他不能任由病魔毀去這些,而他深切明白,只要馬修宏死去,這些使他感受過溫馨的所有事物,便將僅存回憶了。 老大夫給他拿回藥引的最後限期是一個月,迄今,他已浪費了十一天,而十一天之後的結果,卻是一場空幻更加滿臉的灰土! 緩緩站立起來,燕鐵衣搖搖頭:「不,這尚不是最後的『結果』隔著最後還有一段距離。」目光幽渺的飄向遠處的「十全山莊」,在這裡的位置遠眺」十全山莊」,真是雕欄玉砌,仙家宮闕,那種瑰麗豪奢的景像,幾不似人間所有了。 燕鐵衣喃喃自語:「賈半國,我可是仁盡義至,先禮後兵了,你不受抬舉,見死不救,便恕不得我要強行對付你,我一旦再來,就是兩個回回打一架——這一回不同上一回了。」 溪水,仍在靜靜的流。 燕鐵衣仰首觀看天色,快近黃昏了。 他不打算耽擱,他已決定今晚上就下手——強奪「鶴涎靈芝」。 當然,下手的時機稍嫌局促了些,但他不願再猶豫,反正早晚也得這麼幹上一次,而最重要的是——馬修宏等不及了。 一摔頭,他大步行向他那匹新近才選中的坐騎之前。 *** 深夜月淡星稀。 「十全山莊」燈火明滅,有的地方光影隱約,有的地方漆黑一片。 燕鐵衣在一天之中兩次進入「十全山莊」,但這座莊院的遼闊廣大,仍然令他難辨位置,和第一遭來此的陌生感並無二致。 現在,他是潛越進來的。 關於如何奪取那株「鶴涎靈芝」,他已有了腹案,但他沒有把握一定能夠成功,他卻必須要試試,一次再一次的試! 他藏身在一棵松樹上,松樹的位置,正可俯瞰山莊大門之內的那幢精舍,那幢有著款待來客作用的精舍——白天,他曾在裡面盤桓些時。 他在等一個人——孟明。 當然,他並不奢望能從孟明口裡逼問出那株異草的存放所在,他只想孟明告訴他一件事,一件將令賈致祥跳腳的事,這件事乃他奪取「鶴涎靈芝」的重要關鍵! 他等待著,耐心的等待著,他認為一個具有「門衛」身分的人,應該不會遠離崗位,即便不當班,也有在附近徜徉的習慣,何況,「十全山莊」的司職人物,出入並不方便——有了他白天和賈致祥衝突的事發生,恐怕就更不會隨意出入了。 耐心的攀附在松樹的枝椏間,燕鐵衣的雙眼不停向四周搜視和觀查…… 嘿——他沒有錯,有兩個人從精舍的後面轉了過來,其中之一,正是那位」鐵戟」孟明! 在來至精舍門口時,孟明向他的同伴低聲說了幾句話,那一位笑謔的拍拍孟明肩頭,逕自推門進入屋裡。 孟明輕哼著小調,走到樹側,陰暗處拉開褲子就蟋蟋嗦嗦小解起來。 燕鐵衣在樹上好整以暇的等待著,他一點也不急,且待孟明解決了問題他再動手——這也算是一面之識後所留下的交情吧。 伸了個懶腰,孟明還仰起頭來看了看天色,然後,他又哼起小調,便待往外走去。 沒有絲毫風吹草動的跡像,甚至就似從虛無中凝形——燕鐵衣已經那麼突兀的站在孟明面前,含笑點頭。 在強烈又驚窒的震撼下,孟明先是大大的一步,隨即神色倏變,張開嘴就待叫喊! 燕鐵衣的手指便觸上了孟明的「啞穴」——當孟明嘴巴剛剛張開的一剎那;動作快,好象他的手指早已觸戳在那個部位上了。 喉嚨裡瘖啞的咿唔著,孟明踉蹌後退,差點一屁股坐倒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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