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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但是,柏慕仁的「如意金蛇槍」卻閃掣穿刺,疾厲如猛飆流電,間或夾雜著一陣又一陣的暗器,迫得崔舒二人一時脫困不得。

  此刻的這片「馬家野鋪」,已經不成其為「鋪」了,裡面的那點可憐陳設,不是支離破碎,便是散裂掀翻。場面是一場糊塗,似一個被砸得稀爛的破攤子,那位不知被柏慕仁如何糟蹋了原店主,設若尚能親眼目睹這副光景,只怕就要沒命的呼天搶地了……

  燕鐵衣揮劍進擊中,冷峻的道:「你們注意聽著,我說『倒』,你們便往地下撲,然後儘快脫出店外!」

  槍如快蛇翻騰,金芒流燦,幻化著奇異的光圖,柏慕仁獰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麼如意,姓燕的,是好是歹我們大夥全『裱』在一起!」

  突然,燕鐵衣長劍直挺,一股凝形的光束「撲」一聲透破空氣穿射,他口中大喝:「倒!」

  不管三七二十一,崔厚德與舒妲二人,聞聲之下往地便撲,柏慕仁身形狂旋,一大把「金錢鏢」天女散花也似滴溜溜的灑落,他的「如意金蛇槍」也在抖顫成千百條晶瑩冷焰下反卷向燕鐵衣!

  像是十五的圓月自夜空中飄落,燕鐵衣的「太阿劍」幻成了不止一個十五的圓月,那樣凜寒的,透亮的,泛著銀白色光弧的環圈套著串著,四湧迴旋。光弧中卻有點尖銳的芒刃穿刺飛揚,森森的陰冷,透骨的削厲之氣便在剎那時充斥到店裡的每一寸空間!

  於是,柏慕仁怒吼著退避,崔厚德與舒妲便乘時貼地滾出店門之外!

  柏慕仁便在此刻驀然躍起,金蛇槍挾著一股無匹的銳勢衝刺向燕鐵衣!

  看來,這位「九心鬼王」是要孤注一擲了!

  燕鐵衣半步不動,長劍挑飛,彈起一溜冷電射去!

  令人駭異的突變即在這時展現!

  那只長有五尺,粗約核桃的「如意金蛇槍」脫離了柏慕仁雙手掌,原式不變的急刺而到,但柏慕仁卻倏忽竄貼向下,雙掌沉猛淩厲的暴劈燕鐵衣小腹,更不知何時,幾十片猝毒三角鋼鱗片,竟由另一個迴旋的角度飛蝗也似的斜掠過來!

  這樣的手勢,有如同時三個高手分以三種不同的方式,挾擊燕鐵衣。

  但實際上,燕鐵衣的對手卻只是「九心鬼王」柏慕仁一個人!

  猝然間,燕鐵衣左手閃電般翻揮,柏慕仁掌勁方吐,人已狂號著打旋仰出,燕鐵衣的長劍橫切由下飛刺的金槍,空著的左手在其快無比的半側中扯起罩袍卷兜。但聞「撲」「撲」急響,金槍的撞刺力震得燕鐵衣歪出一步,金槍斜滑,深深插入地面!

  門外,崔厚德與舒妲喊叫著雙雙撲進。

  燕鐵衣臉色泛白,他猛然抖展罩袍下擺,「叮叮」「當當」!棄落了幾十枚烏黑色三角形的鋼片。然後,他左臂伸直,倒過劍尖,「削」「削」「削」飛挑三次,三枚烏黑的鋼片,便連著挑剜出的血肉一同墜地!

  崔厚德大為吃驚的道:「魁首,你受傷了?」

  舒妲也悚栗惶恐的叫:「這種暗器似是猝得有毒……」

  噓了口氣,燕鐵衣低沉的道:「不礙事,這幾片東西剛剛入肉,我已連皮帶肉一起挑出,毒性還來不及散發;厚德,拿藥替我敷傷,肩背上的傷口也掙裂了,重新再包紮一次吧。」

  崔厚德答應著趕緊動手,舒妲回過頭去察視:「那柏慕仁!」

  話才說了一半,她已驀地噎窒住,柏慕仁半倚在牆角,雙手緊握,兩條腿大大伸開,瘦長的面孔歪曲得完全走了形,兩隻眼珠子死魚般鼓出眼眶,扯歪了的嘴巴還重掛著一條黏濡的口液,就在他的心口上,插著那柄「照日短劍」,劍鋒插得如此深入,只剩下一個劍柄留在外面了……。

  燕鐵衣伸著左臂給崔厚德上藥,邊淡淡的笑道:「柏慕仁已經死了——他忘記我還有一把短劍。」

  有些作嘔的趕緊轉過臉來,舒妲驚悸的道:「剛才,魁首,你好險啊……」

  點點頭,燕鐵衣道:「是險,他那『分心合意』的特殊功能的確令人難防,但是我也曾經告訴過你,更精湛的修為,更敏銳的反應,以及更快的手法,才是取勝的最大因素!」

  仰頭望著燕鐵衣,舒妲輕輕的,卻顫抖的問:「現在,魁首,可以證明我是無辜的了?」

  燕鐵衣笑道:「你是無辜的,舒妲,雖然我早已知道你是無辜的……」

  ***

  燕鐵衣,崔厚德,舒妲三個人回到「楚角嶺」「青龍社」的總壇之後,他們所獲得的第一樁喜訊,便是應青戈已經脫離了險境,而且甚有起色,只要盡心療養,傷勢的痊癒與健康的恢復,乃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不必他們來替舒妲聲明舒妲的受誣、洗刷舒妲的清白,當應青戈復蘇之後,他已首先為他的義女做了最有力的證詞——他在被刺之時,因受迷藥發作的影響,已看不清刺客是個什麼模樣,但是,他卻肯定那是個男人!

  臥榻上,應青戈念念不忘的是為他去千里擒凶的魁首,焦盼不已的是為他蒙受冤屈的義女。肉體的創痛,已遠不及他內心的負荷來得擾人了。

  於是,燕鐵衣在回到青龍社總壇之後,立即領著舒妲前去探視應青戈。

  「青龍社」的首要們全都喜氣洋洋的陪同前往。他們跟在後面,燕鐵衣與舒妲走在前面。

  半路上,燕鐵衣塞了一個細小的布包在舒妲手中。

  在布包外面捏了捏,舒妲悄聲問:「這是什麼?魁首。」

  燕鐵衣微笑道:「是一隻『鳳頭釵』。」

  怔了怔,舒妲不解的道:「『鳳頭釵』?」

  燕鐵衣意味深長的道:「不錯,就是那只你義父特地在長安『萬寶齋』訂制了來贈送給你的『鳳頭釵』,也是險些使你含冤莫白的那只『鳳頭釵』;以後,要更珍惜這件飾物,因為它上面染過你義父的鮮血,也凝就了生死的過往及你們父女間永恆不渝、永無隔閡的親情!」

  舒妲頓時熱淚盈盈,感動得咽噎起來:「魁首……我該怎麼說?我該怎麼向你表達我心中至深至誠的謝意?」

  燕鐵衣安詳的道:「就不必說,放在心裡吧,我能體會。」

  拭著淚,舒妲咽著聲道:「直到如今……魁首,我才明白了『恩同再造』的真正意義……」

  燕鐵衣和悅的道:「沒那麼嚴重,我只是盡了我該盡的責任而已——對你義父,對你,對每一個與我休戚相關的人。」

  這時,隨在身側的熊道元搶先奔向應青戈居住的閣樓,一邊急奔,一邊歡聲大叫:「快快稟報二領主,就說魁首同舒姑娘全都平安回來啦,現在正來探望二領主!向長貴呀,你還不加緊上樓通報?」

  跟在燕鐵衣,舒妲後頭的崔厚德不禁咕唧起來:「我可不也平安回來了?熊道元這小子目中無人,聽他口氣,就好象只有我死在外頭了一樣!」

  燕鐵衣笑駡道:「不要胡說。」

  於是,一行人鬧哄哄的擁進了閣樓的大門。

  燕鐵衣卻讓在最後,他抬起頭,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這些日來的心中積郁,全在這一剎那間宣洩滌淨了,正好象此刻的天空,爽朗而又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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