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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鐘忻低沉的道:「後來,他摸著舒妲的鳳頭釵,便潛進應青戈的臥房之中,猛起下手--這一切經過都很順利,都完全符合了他的計畫。唯有一樁事,卻出乎他的預料,這一樁意外,便是他低估了應青戈的修為,他原以為應青戈在時間上算早該昏迷過去。那知卻在下手的一刹那竟遭遇應青戈的抵抗。事後據他判斷,應青戈一定是在迷檠發作的當口查覺了不對。因此運功排除,幸好他的動作夠快,才在應青戈迷藥發作又不及運功排除殆淨的時候展開行動;應青戈當時曾經奮力抗拒,但一則神智業已糊,二則視力不清,雙方在激鬥數招之後,柏慕仁還是得了手。他怕劇然的聲響會很快召至人來,所以得手以後,立匆匆雛開現場……」

  燕鐵衣冷靜的道:「他不必逃走,只要回到他的監獄中等著看結果,聽消息就行了,是麼?」

  鐘忻呐呐的道:「是的……直到他在得悉舒妲逃走,『青龍社』緹騎四出,甚至連你也親自出馬追緝舒妲的消息後,方才決定搶在你們前頭,誅除舒妲以滅口,他希望死無對證,不希望由舒妲的口中說由任何有關真相的事實來……」

  燕鐵衣道:「柏慕仁一路都在跟蹤我們,是麼?」

  鐘忻道:「不錯,他知道若要找尋舒妲,以你的把握最大,而且有你與崔厚德這一組是主動積極的,你們是『追』,不是『等』,他僅須暗隨看你們,一旦你找著舒妲,也和他找著是一樣……」

  崔厚德悻悻的罵:「這個狗雜種,壞胚子,他倒想省力省事!」

  燕鐵衣道:「並不出我所料,我早就知道他是打的這個主意,鐘忻,我們的沿途行動,想是都在柏慕仁暗裹追攝之中了?」

  鐘忻道:「他的追蹤方法很高明,他尾隨在你們後面,從不靠近,總距離有好幾裡路,他可以由路線的分佈,左近的形勢,地下的蹄印等來判斷你的往前的去處及宿營的所在,他的那匹馬,是口外有名的『蘆花斑』,奔行快捷輕巧若風,加上也蹄染上了棉套,行動起來就更形靜悄了……我們這邊,也在每個山隘,路口,進出孔道派得有人埋伏監視,大都在你們來到之前,柏慕仁已交待大家沿著你們可能經過的路線派人放出哨丟,所以,你們的行止,差不多全在我們眼裹!」

  崔厚德大聲道:「怪不得熊志甲這麼湊巧便堵上了我們,更替我們把好風水地都揀妥了,又是火攻,又是偷襲,又是圍殺,真個隨心所欲他娘的!」

  燕鐵衣道:「我們比他幸運,先行追上了舒妲,柏慕仁一定料得到舒妲會向我們吐露一切她所知的內情,因此姓柏的就想乾脆來個一網打盡,是麼?」

  鐘忻苦臉著遒:「這是他預定的計畫一,為了這事,他很煩惱,在由『丹縣』的時候,他很意外的碰上了舒妲,那知舒妲很機警,逃過了他的襲殺,等我們找著你們打尖的地方--那崖子山下的棄屋,業已快天亮了,柏慕仁曉得舒妲已有足夠的時間向你們吐露了所知,他才決定只有連你們一起解決……從頭到尾,也僅有這一段空際使我們迷失了你們的蹤跡,紕漏也使出在這一段空隙裹,偏偏叫舒妲先和你們碰上了頭!」

  這時,崔厚德又咬牙切齒的道:「你們這群王八蛋早就該死該殺丁,一場火,把魁首和我的坐騎全燒在裹頭,用你們一百條命也不夠抵的,如今留你活口,你還覺得冤了麼?」

  燕鐵衣用眼色阻止了崔厚德的叫駡,安詳的道:「尚有一事請教,鐘朋友,柏慕仁現在何處?」

  鐘忻竟毫不遲疑的道:「他在『丹縣』過去七十裡的『馬家野』聽洋息……」

  燕鐵衣笑道:「離得倒遠,真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清閒安適得緊呢。」

  黃臉泛赤,鐘忻沒有作聲。

  燕鐵衣道:「好了,你可以走啦。」

  鐘忻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忽然,他又停下身來望著燕鐵衣疑惑的問:「有個問題,我也想請教!」

  燕鐵衣道:「說吧。」

  乾咳一聲,鐘忻道:「你們,呃,是怎麼逃過那一場火攻的?」

  摸著下頷,燕鐵衣間問的道:「列位竟未發覺?」

  搖搖頭,鐘忻道:「那時節烈焰騰空,煙硝迷漫,我們埋伏四周,只準備狙擊活口,卻是未曾注意你們何時逃出……」

  燕鐵衣道:「我們逃出火場的方法並不稀奇,鐘朋友,那只是一種武術上的修為而已。」

  呆了呆,鐘忻想說什麼,卻又歎了口氣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了。

  崔厚德憎厭的朝著鐘忻消失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娘的,真是沒種,一到這等要命的關頭。不但有問必答,恨不把祖宗十八代的家譜都背出來,甚且連朋友的生死也不願了,馬上一口就把姓柏的下落吐實,這樣的角色,也配在道上叫字型大小、混人面?」

  燕鐵衣深沉的道:「這就是你浮淺了,鐘忻如此合作的原因。固然為了保命--事到如今,他委實也沒有硬要尋死的必要--而他告訴我們柏慕仁的下落,亦是希望我們能將姓柏的除掉。表面上顯示他的誠意,骨子裹對他而言,亦是永絕後患,否則,他今天的行為叫柏慕仁知道了,還會放得過他?」

  崔厚德感歎的道:「他們這些人,真叫無情無義,一個比一個齷齪,一個比一個卑鄙,看在眼裹,實在叫人心寒!」

  燕鐵衣緩緩的道:「這就是人生的體驗,崔厚德,你記著了,將來為人行事,善惡忠奸之間,便也知道有個原則,有所取捨!」

  三個人開始上道,他們的目的,不消說乃是七十裡外的『馬家野』。

  xxx靜蕩蕩的官道邊,只有這一片茅店,門外挑著一方由青而泛了白的酒招;茅店的生意十分清淡,清淡得那店掌櫃都在靠門邊的竹椅上打起瞌睡來了。

  燕鐵衣由前面、崔厚德及舒妲二人自後頭,三個人同時行動,一陣風也似分由前後撲進了店裹!

  土牆茅頂的這片陋店,合總不過巴掌大小,裹頭擺了三五張粗糙汙黑的木桌,靠門後是櫃檯,再就只是一副倚牆擺置著酒壺碗筷等物的貨架子,其他啥也沒有,真個一目便可了然!

  燕鐵衣目光四掃,沖著剛從後邊撲進來的崔厚德問:「有什麼發現沒有?」

  崔厚德手握傢伙,憤怒失望的道:「鬼影也不見一個,後頭只有一間木板搭成的汙糟廚房,我已搜過,耗子倒有幾隻!」

  舒妲也微喘著道:「連屋頂我也上去了,沒有人!」

  崔厚德忙問:「前面情形如何?」

  聳聳肩,燕鐵衣道:「除了那店掌櫃,什麼人也沒有!」

  崔厚德惡狠狠的望了過去,那個早被驚醒,顯得恐懼失措的店掌櫃正疑惑又畏怯的楞在那裡。他似乎想擠出點笑容來,卻似臉上的肌肉都僵疑了。

  大步走了過去,崔厚德朝著那又乾又瘦,面有菜色的店掌櫃大吼:「你是這片鳥店的老闆麼?」

  店掌櫃哆嗦了一下,結結巴巴的道:「客……客官,小小的姓馬……這家野子,便是小的張羅……」

  崔厚德粗暴的道:「我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姓柏的江湖人在你這裡打尖歇息?」

  瘦──又狹長的面孔上浮起了一片迷惘之色,店掌櫃瑟縮的道:「客官,小的開的是片路邊野店。時常有過住行旅進來打尖吃喝,有的模樣像做生意的:有的似苦力,有的像差人,有的似乎混江湖的好漢爺,但……小的只管侍候酒食,那敢上去問人家姓名?」

  不由也呆了一下,崔厚德隨即怒道:「老子也沒問你這麼多,你淨放些閑屁作什?就在這一兩天,你店裹是否有個看上去又奸又滑的江湖人在這裡待過?像是等人的樣子?」

  想了一下,店掌櫃期期艾艾的道:「似是沒有……客官,只不知你要打聽的人,是個什麼生樣?」

  崔厚德又傻了,他老羞成怒的吼:「混帳,老子怎知他是什麼生樣?老子只知道他叫柏慕仁,是個千刀殺、萬刀剮的狗王八蛋。老子來此為的就是要他的命!」

  店掌櫃驚慌的連連後退,悸懼的道:「小的真不知道……客官……小的確實未曾見過此人……」

  燕鐵衣大聲道:「不要難為人家,厚德,求人指點那有似你這樣惡形惡狀的!」

  店掌櫃感激的向燕鐵衣不住打躬作揖,聲言裹透著那樣的奉承:「這位小爺,像我們這種開野鋪子的小生意人,吃的是過路飯,攢的是巴結錢,來到店其的爺們,都是小的衣食父母,是活財神,小的侍候唯恐不遇,那裡還敢開罪爺們?小爺是懂道理明白人,一定會體諒小的、包涵小的,小的只要是知道的事,便沒有隱諱的話,委實是不曉得,才無從稟告啊。」

  燕鐵衣道:「算了,我們不怪夥。」

  跺著腳,崔厚德悔恨的道:「竟忘了問那鐘忻,柏慕仁到底是個什麼『生像』!這一下可好,就管他站在我們面前,我們也不認識!」

  燕鐵衣望向店掌櫃的,平和的道:「多有打擾,我們告罪了。」

  店掌櫃微微低下頭,作揖不停:「那裡話,那裡話,小的怎麼承擔得起……」

  燕鐵衣有些洩氣的揮揮手:「好了,我們走吧。」

  崔厚德悻悻的出了門,一面咕喂著:「千盤算、萬盤算,居然就漏了這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們之間,誰也不知道柏慕仁長得是個什麼熊樣,有什麼特徵,像這樣兩眼墨黑,又到那裡去找他?」

  隨在他身後的舒妲也沮喪的道:「是嘛,如今去追鐘忻也追不上了……」

  燕鐵衣也走了出來,無奈的道:「這樣線索一斷,再要找他就不容易了,除非他主動來招惹我們。舒妲皺著雙眉道:「我們只曉得那柏慕仁長得瘦瘦高高的,後頸上有道疤痕,但只有這點線索是不夠的,天底下瘦瘦高高的人何止千萬我們又不能挨個去查看人家的後頸,如果守株待免,光等他來找我們,卻失之主動,他的行蹤又詭密狡獪,圈住他的把握便更小了……」

  他們正走在路邊,突然,燕鐵衣站走了,好像舒妲的話給他提示了什麼、點悟了什麼,他在一刹那的怔忡之後,迅速轉身行回『馬家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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