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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這漢子朝前一跨,伸手抓來道:「跟我走!」

  這一抓又快又狠,絕非普通手法可比,喬忠醫道通神,有妙手回春之能,但,武學一道全然不通,一驚之下,不知閃避,任那只淩厲的手爪揮來,那漢子滿以為自己這出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誰知道這當口,敖楚戈淡淡散散地一伸竹筷。準確無比的點在他的關節處,那漢子手臂一麻,候忽的斜垂下來。

  敖楚戈長長歎了口氣道:「朋友,哪有這般請郎中看病的?」那漢子眨眼道:「嘿,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小於,聽著,如果不是敝頭兒有病,我這就給你點顏色,也省得你目中無人,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是!」

  敖楚戈應諾著,眼珠子一轉,又道:「哥子,你們頭兒得了什麼急病,急得你像喪家之犬,到處亂咬,喬老爺於今個兒沒空,你還是另請高明!」

  那漢子瞪眼道:「他沒空,我就砸了這個窩……」喬小倩杏眼一蹬,叱道:「遍天下講的是個『理』字,你這混球在這裡吹鬍子瞪眼的,那像個請郎中的,今個兒我家有客,不看病!」

  這漢子嘿地一聲,蒲扇般大的手掌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酒杯,盤碗全都震—礫,酒汁四溢,流了滿桌子,那副凶煞的樣子,直把喬小倩嚇得粉面蒼白一—他呼地一聲大叫道:「他奶奶的狗熊,天老爺老大,俺老二,今個兒你這瘸子跟俺去便罷,不然俺就跟他拼了!」

  喬忠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道:「好,老兄,先說你的主兒得了什麼病!」

  那漢子喝地一聲道:「不輕,只剩下那麼半口氣!」喬忠一震道:「前鎮有個崔鐵刀子;此人手藝並不比老夫差,你有沒有先去他那兒……。」

  「放屁——」

  這莽漢大叫道:「操他奶奶的崔鐵刀子,什麼東西,他去轉了一趟直他娘的搖頭,臨走,留了句話,說這個病不好治,要想活命只有找瘸子,姓喬的,俺是水末咽,米未進,連夜趕來到這裡,你要是再治不好俺頭兒,嘿嘿,俺一把火燒了他娘人操的!」

  敖楚戈自顧自地喝著悶酒,他冷眼朝這粗臂體壯的漢子直掂量,只覺此人滿面煞氣,一股於兇悍之貌,但在凶煞中卻透著癡氣,目光一凝,一塊青竹腰牌拌露在這漢子的腰際,上面歪歪斜斜刻畫著一隻鬼頭手杖,敖楚戈心神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眨眨眼,道:「哥子,你那主兒可是伍彪?」

  那壯漢目中凶光一露;道:「我兒,你識得當家的!」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孫子,伍彪那雜碎沒告訴你爺的大姓和大名?」那漢子呸了一聲道:「別攀他媽的交情,眼下這瘸子是去不去?」喬小倩狠聲道:「不去!」

  敖楚戈一施眼色,道:「去!」

  那漢子道:「還是你這小子上道,俗語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不瞞你說,喬瘸子的侄兒還在老子手中,他只要敢他媽的搖搖頭,他那寶貝侄的一條命,就像只螞蟻一樣,一捏就死!」喬忠一緊張道:「什麼?曉福在你手裡?」那漢子一點頭道:「不錯。」

  喬小倩的粉面刹時變的蒼白,他們喬家除了他們父女兩人之外,就是喬曉福這麼一派了,如果曉福有那麼個三長兩短,喬家的煙火……。

  敖楚戈一眨眼,道:「老爺子,救人如救火,我給你準備藥箱子去,咱們這就上路,可別耽誤了侄少爺的性命!」

  他是個裝龍像龍,扮熊像熊的人物,一弓身,已搶了那個長年不離手的小藥箱子,往肩口一扛,倒還直像個藥童,喬小情一楞,道:「你……」敖楚戈哼哈一笑道:「別急,你在家歇著,有我跟著老爺子,包准不會有事!」

  雲空中幾顆稀疏的星兒,散發著淡淡的銀芒,一眨一眨的,喬小倩望著遠去的幾道人影,心底裡仿佛一沉,沉甸甸的,方才的熱絡和歡愉,已隨著空中的霜寒而烏有。

  她喃喃地自語道:「願敖哥和爹速去速回!」幾隻夜鷹斜立枝梢,發出顫慄的長鳴,敖楚戈扶著喬忠恍如馭風似的緊隨著那漢子身後奔行著,黑幢幢的樹影下,陡然有人喝道:「站住!」

  那漢子呸了一聲道:「何金鬥,是哥哥我——」隱於暗中的人哦了一聲道:「是刁蠻子!」

  刁蠻子絲毫沒停,帶著他們穿林而過,林子裡透出絲絲的燈光,只見一棟大屋已頹廢的幾乎倒塌,屋前屋後似乎隱藏著許多人影,個個黑乎乎的,令人無法看個真切;森冷的樹林子裡隱隱透著一股逼人的殺氣,敖楚戈已敏感地警覺出那股子即將會發生的血腥味,雙目候地一煞,淡淡散散地隨意瞄了那麼一眼,僅僅那麼一眼,他已將周圍環境約略的透窺了個大概……頹廢的屋子裡,正門口已凝立著一個灰眉老頭子,淡藍的長衫,陰鷙的雙目,雙手背負著,冷冽的望著這邊……。

  「喬瘸子來了麼!」他終於開了口,這無非是句廢話,喬忠那一跛一拐的樣子,不問亦可看出來,刁蠻子暴聲道:「霍管事,姓喬的已經請來啦?」霍管事哼了一聲道:「還有一位是誰?」刁蠻子急忙道:「是給老喬提藥箱的!」

  霍管事冷冷一笑,揮手退了刁蠻子,沉穩的、稱步,領著敵、喬轉進屋裡,這哪是個屋子,而是一座破落的山神廟,塵埃密佈的神像,已受到日月班剝,久無香火的燭抬,填滿了落瓦和灰屑……屋當中,一張大白麻布蒙了個人,直挺挺地躺在供桌上……霍管事沒開口,目光朝著那個直挺的人一斜,很明顯,請喬忠自己掂量著辦,喬忠猶疑地道:「死了?」霍管事一瞪眼道;「他就是返魂無術!你也得把他給召回來!」

  喬忠一楞,道:「這……」

  霍管事犀利地哼了一聲道:「怎麼?你不是號稱華陀再世,功同再造麼!難道說,你連一個死人都救不過來,嘿嘿,那你他媽的還能稱什麼是神醫,呸,你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混混!」

  喬忠年歲大把,自懸壺濟世以來,受的是奉承和巴結,何曾遭病家指著鼻子罵禿驢,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得混身顫抖,雙唇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瞪著這位冷損奸酸的霍管事,—腔怒火,難以渲泄……。

  敖楚戈伸手拍了一下霍管事,道:「慢著,大管事!」

  霍管事一怔,自伍彪以下,誰敢輕捋虎鬚,而這傻楞透頂的小子,居然不知輕重,天高地厚地拍他的肩膀,他不悅而帶冷傲地道:「怎麼啦?難不成你這位小徒弟另有高見?」敖楚戈嘿嘿道:「大管事,可曾聽過公雞會下蛋?」霍管事一楞道:「不曾!」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公雞下不了蛋,死人哪有再活的?」霍管事聲色凶厲地道:「既然他不能活了,我就開你們的膛,剝你們的心,祭典我們這位兄弟……」他拉開嚓門叫道:「來人,上香!」黑沉沉的廟宇外,迂緩的自左右行來兩列人影,手上,各拈著三柱信香,嫋嫋的青煙徐徐地往上擴散,細碎沉濁的步履,在夜晚裡響起沙沙之聲,那兩列人影前後有序地圍成一個大圓圈,將敖楚戈和喬忠圍在正中間——喬忠顫慄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敖楚戈長笑道:「擺這個熊陣勢幹嘛,霍青雲,何不乾脆點挑明的,你我打開天窗說亮了,僅你們『天戟門』這點仗陣,呸。

  我姓敖的還沒放在眼裡。」

  霍青雲冷哼一聲道:「敖楚戈,我以為你要一直打啞迷呢!」

  敖楚戈冷冷地道:「冤有頭債有主,這位喬老爺子和他侄兒你可不能為難,霍青雲,我話先說在前頭,逼急了,倒楣的還是那些熊兒子!」霍青雲冷笑道:「這裡似乎輪不倒你做主!」他長聲一轉又道:「上刀!」只見刁蠻子捧著一柄精光寒頭,冷森無比的大鬼頭刀走了上來,平穩地放在一張桌上……

  刁蠻子怨毒地道:「姓敖的,這柄喪門刀要生剜了你!」霍青雲長吸口氣,道:「一笑見煞』敖楚戈,也許你還不知道咱們這段梁子怎麼結的,住在哪裡,我要你死的明白,死得清楚,你,可以先看看這白布單子下的人是誰?他一一對你來說決不會陌生,三江四海的仇恨,集九州之血的怨憤,今個兒,我要你嘗嘗『死』倒底是個什麼樣的滋味!」瀟灑而俊逸地一笑,敖楚戈淡淡地道:「一個沾滿血腥的屍首,值得我去看麼?霍青雲,我殺的都是惡貫滿盈,死有餘辜的不赦之徒,不用看,想想也知道,他定是有必死之道,死而不足惜,憑這點,我心就安了!」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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