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鐵血俠情傳 | 上頁 下頁
七六


  敖楚戈淡淡地道:「郭大發,我可以告訴你——這一次,我叫你連在空中翻上七個跟鬥再住下跌,而且還是屁股先著地,你信不信?」郭大發面孔扭曲,聲嘶力竭地吼叫:「你在做夢,老子是面捏的?要往哪裡拋就往哪裡拋?你試試看,是老子要裁跟鬥,還是你先哭天搶地地求饒?」敖楚戈笑道:「郭大發,如果你不是像我所說的那樣表演法,我就自願認輸,伸長脖頸任由你刀砍斧斬如何?」滿面兇殘之色;郭大發厲烈地道:「你說話算話?」敖楚戈頷聲道:「當然,賴皮如你這樣的人並不多見,你自己不成材,可別把人家也『一視同仁』了!」暴叱一聲,郭大發一個箭步躍上,騰起五尺又猛然擰身,右手倏揮中「削」聲銳響,乖乖,那根細藤馬鞭已兜頭蓋臉地抽了下來!

  敖楚戈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他的鋼棒子淬而斜飛上指,准疾無匹地橫擊上郭大發的腿彎,郭大發怪叫一聲,揮出的藤鞭驟失準頭,「削」的在敖楚戈頭頂尺許處落空,他自己已一個跟倒栽下來!

  仍然雙目平視,敖楚戈的鋼棒子暴閃連揮,但見影橫影旋,風聲急動,郭大發的雙肩、兩腿和腰脅各處迭遭點戳,整個人便身不由主,「呼呼呼」連續不停地翻了六個跟鬥,他在天暈地暗中猶想掙扎,敖楚戈的鋼棒子卻適如其來一記揮上他的足踩,使他的身子倏忽兜轉,剛好一屁股重重頓坐於地!

  這重重的一頓,郭大發幾乎滿口嗆血,閉過氣去,他手上的藤鞭早不知飛到那裡去了,人坐在地下,雙眼上翻,鼻涕口涎齊流,全身抽搐不停,活像得了「羊癲瘋」。

  喬小倩喜極大叫:「恩人,俠士,你好大的本領礙……」敖楚戈歎了口氣:「雕蟲小技,湊合著立身保命罷了;對付這種貨色,實在勝之不威,算不上一回事,喬姑娘,老實說,和姓郭的這一流人物動手,業已等而下之,面上無光了。」

  喬小倩激動又興奮地道:「你太謙虛了,恩人,但不管你如何說,我已脫離虎口,逃出魔掌乃是可以確定的,全仰仗你,全虧了你啊,恩人……」敖楚戈笑笑,道:「姓郭的再也欺侮不了你,這倒是實情一一打我一介入這檔子事,我就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只可惜姓郭的還不知道。」

  喬小情奮力站起身來,急迫地道:「恩人,我們可以走了吧?」敖楚戈道:「你先上車,待我打發了這傢伙再說。」

  吃了一驚,喬小情呐呐地道:「恩人——你的意思是?」敖楚戈坦然道:「除掉他!」

  臉色在血污中有些蒼白,喬小倩恐怖地道:「這是必須的嗎?恩人,郭大發雖壞,但已經受到你的懲罰了,我認為……似乎不一定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恩人……」放楚戈搖搖頭,道:「你這是婦人之仁,喬姑娘。」

  喬小倩垂下頭去,怯生道:「恩人……看他如今的樣子,我不忍心再見他被殺,好歹,那也總是一條人命,你饒了他說不定能藉以渡化他,使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敖楚戈冷靜道:「喬姑娘,你所說的,我比你更明白;但是,你卻不知道,這人間世上,有的人可以渡化,有的人卻執迷不悟,業已陷入魔孽太深,無從使其洗心革面了,這樣的人,與其留他在世繼續為惡,茶毒善良,還不如除去的好,而哪一種人尚可救藥,哪一種人至死不悟,我分辯得出來,像郭大發這一類,就正是邪惡太深,難以超渡的一類,留著他,只是個禍害,于人於已,皆無裨益……」滿眼是祈求的神色,喬小倩哀懇地道:「恩人,他已受到你的懲治,理該有所警惕,有所覺悟了,請你看在我的份上,暫莫殺他,給他一次自新的機會,也讓這人間世上少一個歹人,卻多一個好人……」默然半晌,敖楚戈道:「隨你吧,但是,你可不要後悔!」

  喬小情有些畏縮地道:「恩人,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有所不快……」敖楚戈低喟道:「只要你不會因此遭至什麼不快,我就更不會有什麼不快了……」說著,他轉向坐在時下直喘粗氣的郭大發,語聲極其冷峭地道:「姓郭的,按說像你這種無情無義,閣顧道德倫常,又泯滅人性天良,妄圖伺機以暴力行淫邪的惡胚子,就該淩遲碎剮亦不為過,但念在喬姑娘一片善心,苦苦為你求情的份上,我暫且放你一馬,你以後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倒也罷了,否則,你即使遇不到我,也包准碰上比我更歹毒的主兒來收拾你!」郭大發一言不出,只管坐在那裡喘氣,血污斑染的一張醜臉卻扭曲著,兩隻牛眼更那等怨毒的瞪著敖楚戈,一瞬不瞬!心裡殺機頓熾,但敖楚戈又竭力壓制下去,他緩緩地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個可以感化向善的人,你是個天生的壞種,從你的本質上你就發邪,但我仍然不殺你,這完全是看在喬姑娘的面上;姓郭的,你如不服,盡可以再找我試試,看你那一身蠻力管用,還是我這殺人的手法比較有效,我老實說與你聽,要論到如何來傷害於人這一項上,你只算是初學步的奶娃子,而我,才是行家中的行家,你那幾下子,只合乎規規矩矩去趕車,想要動武,你高處風涼著吧,連邊全沾不上!」

  郭大發仍然沒有作聲:,但雙目中的光芒越發兇惡,也越發歹毒了,火辣辣地宛似兩股烈焰,閃動著赤漓漓的血影……敖楚戈又再忍住自己那股子憤怒,轉過身子,向喬小倩示意走向馬車那邊。

  湊近了些,喬小倩關切地道:「恩人,我扶你一把……」搖搖頭,敖楚戈道:「不必,還勉強湊合著能走幾步;喬姑娘,你會不會趕車?」喬小倩遲疑了一下,苦笑道:「不怎麼行,但多少也知道一點駕馭的法子,曾常跟我爹到四鄉出診,爹都是雇車下鄉,有時,我好玩便坐在車夫旁邊……」敖楚戈籲了口氣,道:「這玩意並不難,喬姑娘,你就試試看吧,我的體力伯支援不住這一程,況且我也不便在這一帶路途上露相……由你駕車,我在後頭指點著,大概不至於發生什麼問題。

  喬小倩道:「你大可放心,恩人,我自信還可以趕得了這一程,你儘管舒服的躺在車蓬裡歇著吧……」兩人到車傍,喬小情正想伸手攙扶敖楚戈從車後踏板上車,後面,一陣急促地喘息聲便合著一股勁風那般猛烈地撞了過來!

  本能的,喬小倩驚惶回顧,自目光的一閃裡,她赫然發覺正是那郭大發——滿面猙獰暴戾之色,雙手持著一柄匕首,形同瘋狂般從後撲到的郭大發!

  郭大發的匕首,目標指向敖楚戈的背心,他雙手執著匕首柄,咬牙切齒地狠狠紮下,模樣似想一傢伙便將敖楚戈通個透穿!

  鬥然間,喬小倩被嚇呆了,一聲驚恐的呼叫,噎窒在嗓眼裡發不出來,而敖楚戈卻幌同未覺似的,搬著一條腿,正艱辛地踩到踏板上——當喬小倩幾乎是像夢囈般的極度懾迫,卻又不及呼救的一刹,只覺眼前忽然寒芒如電,飛閃幌亮,滿瞳的光亮洋溢,一切景像又立時斂沒。

  她的第一反應是,敖楚戈完了!

  她已忘記閉眼,她恐懼得全身僵木,神智暈沉,只管大瞪了兩隻眼珠凸視著身側,而實際上她什麼也沒看見!

  輕輕的,柔柔的,一個聲音仿佛自極為遙遠的地方飄來:「喬姑娘,你怎麼了?」她嘴角痙攣著,囈語般呢喃:「完了……完了……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一隻手伸了過來,重重地拍了她肩頭幾下:「喬姑娘,你清醒一下,是我!」

  猛的打了個寒噤,喬小倩如夢初醒,他駭然望向那人,又差一點尖叫起來——那不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麼?她以為已經遭了毒手的救命恩人!

  敖楚戈面帶微笑,溫和地道:「喬姑娘,剛才是怎麼回事?你好像突然被什麼祟住了一樣,那般魂不守舍又迷迷糊糊的?你臉色很不對,是不是那裡不舒服?」瞪視著敖楚戈那張血污斑斑卻十分平靜的面龐,喬小倩驚疑不定地問:「你……恩人,真是你嗎?」敖楚戈笑得更加開朗了:「這是什麼話?我不是我,又會是誰?喬姑娘,你沒什麼地方不對吧?」吞了口口水,喬小倩不期而然的伸出手去,卻又突的收了回來,臉蛋上湧起一片紅暈,一片朱霞,一片羞窘的赧然——她原本是想觸試一下對方是不是個實體的真人,抑或只是她的幻覺?但,在須臾間,她也驚悟到這是個荒唐的懷疑!

  敖楚戈似是看得透她的心,笑著說道:「你別再疑神疑鬼的了,我好端端的在這裡,和先前一樣的,半點問題也沒有,你這豈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快把那些怪的念頭趕走,好好的到前面駕車……」深深吸了口氣,喬小倩尷尬地道:「恩人……剛才直把我嚇死了,我以為……以為那一刀紮著了你……」敖楚戈聳聳肩,道:「如果這麼容易就挨了刀,我早活不到現在了,喬姑娘,就憑姓郭的那兩下子三腳貓把式,在我看來只配提鞋,傷得我一根汗毛,都算笑話……」喬小倩餘悸猶存地道:「但是……但是我明明看見他快刺著你的背心了,照常情來說,那種形勢是根本躲避不了的!」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對於『形勢』優劣的定義,你與我的看法相庭徑,喬姑娘,一個習武者同一個門外漢,往往在適應險境的程度上大有差別,反應也就大有差別,或許,你認為絕望的情況,在我來說正是藉勢反制敵人的最佳機會!」

  喬小倩呐呐地道:「太險了,太不可思議了……」敖楚戈淡淡地道:「這並不算什麼;郭大發出此下策的結果,恐怕才使他自己更認為不可思議。」

  提到郭大發,喬小情方才想起這個凶人的下落來,她忙問:「恩人,那個畜生呢?」敖楚戈一笑:「你要看看?」來不及思索,喬小情脫口道:「他在哪裡?」朝著喬小倩身後奴奴嘴,敖楚戈道:「喏,就在你後邊過去一點。」

  一聽郭大發在她身後,喬小倩慌忙偏湊過來,順勢回頭瞧去,而這一看,天爺,她幾乎連隔宿糧也一下子翻倒出來了。

  就在她身後五尺開外,四仰八叉的躺著郭大發那個巨型的身體,不,那已不像是一個「人」的身體,更似是一大堆紅糊赤顫的爛肉,一頭經過了十座屠場刀剮的死豬,混身上下,佈滿了縱橫交織的道道傷口,每一條傷口都是肉翻皮綻,筋斷骨裂,白白的脂肪映著猩紅的裡肌,大量的鮮血便將郭大發浸透泡軟,活像是留了一隻什麼野獸在小潭似的血泊中,;他面孔上呈現著可怕的蠟黃,五官歪扭,嘴巴大張,一雙牛眼爆突出眼眶之外,宛似兩隻黯然無光的豬泡膽;他的整張面孔,便由至極的恐怖與無比的痛苦組合成了一付死亡前的形象,可怕而醜惡,他的致命傷,顯然便是咽喉上那個血窟窿,兒拳般大小的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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