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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漸漸定下心來,郭大發卻仍然極其謹慎地道:「呢,你好像真個身子不便……挺拖累的,卻又怎麼會叫人傷成這樣?」敖楚戈苦著臉道:「好多人打我一個,又是刀又是捶的,就算我是鐵鑄的吧,也抗不住這多人的折騰哪,眼下還能開口說話,只是先前,我尚暈迷著呐,委實夠受啊,幾乎就被他們零碎剮了……這付身架骨好虛脫……」雙目中極快閃過一抹惡毒又陰狠的光芒,郭大發額頭兩邊的太陽穴開始跳動起來,他森森的露出一口黑板牙,兩腮的肌肉再度往後扯緊,語氣也變得尖刻了:「敢情是這麼回子事,你老兄卻硬朗,居然尚能活到如今」敖楚戈沉沉地道:「約莫是命不該絕吧……」郭大發嘿嘿冷笑,道:「現在你還能動彈麼?」敖楚戈沙啞地道:「能抬起頭業已不錯了,那還動彈得了?」郭大發神色一變,滿臉煞氣,他大吼道:「龜孫王八蛋,你連動都不能動,就該好生找個地方縮起來別朝外伸頭,自身都保不住了,你競尚有膽管閒事,壞老子我的姻緣?你是他娘的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啦?」敖楚戈歎口氣,道:「你也別橫,朋友,休說做人不似你這個做法,在外頭混世面也沒你這個混法的,所謂『路不平、有人踩』,你要如此喪天害理,怎叫人看得過去?莫說我還能開得了口,便只剩一口氣,也不能睜眼看著不管礙……」臉上的橫肉烏黑泛亮,顯露出粗糙的紋褶及細密的顆粒來,郭大發的眼泡部分不住抽動,他狂笑一聲,惡狠狠地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他娘只比死人多一口氣,卻賣你娘的哪門子仁義道德?你要管閒事,可以,我倒要問你——怎麼個管法?拿什麼來管?」敖楚戈掙扎著道:「用我的良心……點化你的執迷……這還不夠?」重重地吐了口痰,郭大發卑夷地淳:「扯你娘的蛋,你的良心值幾個子兒?我幹我的好事,又算啥鳥的『執迷』?我看你這邪龜孫子才叫『執迷』『執迷』到連自家惹上殺身之禍都不知道!」

  敖楚戈提高了嗓音:「什麼?你還敢殺我滅口?」怪笑一聲,郭大發兇惡地道:「你說對了,我可不正想殺你滅口?小子,你說說,叫你撞見了這個場面,還能容你再活下去麼?」敖楚戈氣喘吁吁地道:「膽大包天,泯絕人性的畜牲,你竟敢這般狠毒?」緩緩逼近,郭大發咬著牙道:「老子幹的狠事多著呢,這只不過是其中一樁,渾小子,你怨不得我要剮了你,只怪你自己不知利害,不識好歹,楞要挖坑往裡跳!」

  敖楚戈艱辛地道:「姓郭的,你逼奸不成,又想殺人滅口,真是罪大惡極,無可宥怒,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不怕報應臨頭?」郭大發猙獰地道:「老子怕個卵!老子只知道幹老子的事,誰要攔著礙著,就是老子的眼中釘,眼中釘便非拔除不可,今天是你,你就認倒楣吧,即便換了老于的二娘舅,老子一樣也容不得,饒不過!」

  撐著斷牆頂頭,敖楚戈顫巍巍地道:「你還算是個人?你這枉披一張人皮的狗熊,下流無恥的禽獸,你真狠得下心,喪這種令人髮指的天良?頭頂三尺有神靈礙……」郭大發獰厲地大笑:「你現在求神業已晚了,不自量力的雜種,這可是你自找的,你原本可以不惹這個麻煩,你既惹了,如今你便承當了吧!」在郭大發身後的泥地上,那姓喬的少女才掙扎著爬起,她滿身滿臉的泥漿血污,雙手撐起上半身,淒怖又恐懼地尖叫:「那位大哥……你趕緊逃命礙……這畜生不是人,他瘋了,他早已沒有人性了,他會殺你的,你快逃,快逃礙……」郭大發一個回轉,飛起一腳將姓喬的少女踢了個四仰八叉,一邊吼罵:「臭婊子,小賤人,你叫你娘的皮!待老子收拾了這個龜孫;再來整治你。」

  翻跌在泥漿中的喬姓少女,仍然斷續不停地張口呐喊:「逃……礙……那位大哥……甭管我了……你快逃……死一個總比死一雙的好……那位大哥……我叫喬小倩……『老汾河』人……托你回去向我爹稍個資訊……就說……」郭大發驀地轉身朝著喬小倩走了過來,他嗔目如鈴,兇殘似鬼般咆哮:「你叫,你嚷,小婊子,我這就整治,看那龜孫怎麼回去向你爹通風報信,娘的,我先整治了你,再過去活活掐死他!」

  喬小倩兩手撐地,將身子往後移動,一身衣裙全拖染得成了一團泥黑,她淚水含著血污縱橫滿面,窒噎地哽咽:「不……不……你不能……你不能……」郭大發左手握著那柄亮幌幌的匕首,右手猛然一抓,「嗤」的一聲裂帛響處,喬小倩尖叫出口,胸前的衣裳已被撕開了一大片!

  滿臉的獸性映合著眸瞳中原始的殘暴光芒,郭大發咧開嘴獰笑,醜惡無比地撲向地下的喬小倩。

  也許是驚恐過度吧,喬小倩拼命拒閃卻未能逃過「餓虎撲羊」似的一撲,於是,她嬌小的軀體,頓時便被壓在郭大發一座小山似的身子下!

  喬小倩竭力掙扎著,哭叫著、扭動著、踢騰著,但是,卻如同蜻蜓撼柱,絲毫推拒不了郭大發那粗壯的巨型身體的壓迫!

  郭大發狂笑宛似狼啤,左手的匕首斜插於地,右手又抓向下麵喬小倩的裙擺。

  「嘖嘖」兩聲嘴唇最響便在這時進入郭大發的耳中,一個人說話的聲音隔得如此接近,郭大發幾乎可以感受到從對方口中噴出的熱氣:「我說,朋友,這就能成了麼?你怎麼能連我也不顧慮一點哪?」驚愕中,郭大發駭然扭頭,這一看,他差點便從喬小情的身上滾落下來——一張血污斑怖的人臉,便這般接近地在他眼前,近得就能鼻尖貼上鼻尖了!

  不錯,是敖楚戈,正俯身低頭,面對著郭大發微笑。

  在一刹的驚愕之後,郭大發怪叫一聲,連爬帶滾地從喬小倩身上翻到一邊,顧不得沾了混身的泥漿,又急忙挺躍起來,駭然回視!是那個人,一點不錯就是那個人,剛才只露著一顆腦袋,如今,卻四肢俱地全都移過來了,正微曲著身子,向這邊毗牙咧嘴地笑著……郭大發是滿心的悸怯同疑慮,但他仍不忘注意對方的身體——那果然是血污狼藉的身上,皮開肉綻,處處傷痕之外,兩條大腿根的部位,還明明白白地深插著一柄匕首,而且,從對方的形容氣色上來看,也顯然是精疲力竭,神虛意潰的模樣,搖搖晃晃的孱弱之極,仿佛使手指一頂就能推倒!

  於是,他稍稍定了定心,面孔泛音地啞著嗓門道:「你——你就是先前的那個人?」敖楚戈雙手撐著鋼棒子,有氣無力地道:「這還用問?」郭大發迷惑又憤怒地道:「你是怎麼……怎麼過來?」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很容易,略略一一挺身子,人就飄過來了。」

  郭大發口沫飛賤地大叫:「娘的皮,你你——你竟敢誑騙老子?你明明說你傷得很重。動彈不得……」點點頭,敖楚戈道:「我的確傷得好重,我這身傷,你也可以親眼看看,造不了假;至於動彈不得,只是稍稍誇大了一點,挪動一下很痛苦,但逼到節骨眼上,卻還可以勉強湊合著移挪移挪——譬喻現在,你楞要喪天害理了,我又怎能不逼著自己拿鴨子上架,硬著撐上一撐,搪上一搪!」

  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郭大發兇惡地咆哮:「混帳狗頭,我恐怕你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就憑你如今的模樣,一陣風就能掀翻了你,你連站都站不穩了,猶敢來管這閒事?」敖楚戈挺了挺胸,道:「為了維護善良,救助弱小而向暴力邪惡對抗,雖處逆勢,也決不畏縮!」

  獰笑一聲,郭大發大吼道:「說大話,吹牛皮的渾小子,我能光使兩雙手便將你活活掐死,你信是不信?」敖楚戈咧咧嘴,道:「恐怕不一定呢,朋友!」

  郭大發目光一轉,瞧見了對方手上的那只鋼棒子,他嘲笑道:「敢情你自以為手下有那麼一根打狗棒呀?呵呵呵,甭說你打不著我,即使老子伸出腦袋,讓你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地敲上一敲,就憑你現在的這麼點力氣,我也保管你連根汗毛也敲不彎!」眨眨眼,敖楚戈道:「若是如此,郭朋友,你何不伸腦袋來叫我敲上一記試試?」郭大發怒衝衝地道:「你當者子不敢?」敖楚戈道:「你敢,但得先把你這顆狗頭伸過來才算敢呀;郭朋友,我不妨老實告訴休,只要你敢把頭伸出來,我若一傢伙不砸掉了它,我就自己一頭碰死!」又是驚疑、又是憤恨、又是火爆,郭大發卻不由躊躇起來,他眼瞪瞪地看著人家手上那根烏黑棒子,一時拿不准是否真個上去試試?偏在這時,敖楚戈又要死不活,軟塌塌地把手上的棒子斜斜舉了起來!

  郭大發望著對方舉起棒子的架勢,確然有氣無力,搖搖晃晃的一點不劄實,但是,當他目光轉到人家臉上,那一種輕蔑的,捉狹的神色,卻又使他驚惕揣栗,不敢冒險……咽了口唾液,他一時僵在當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自己講的話,反把他自己弄到了尷尬的境界,其窘無比!

  敖楚戈招招手,慢吞吞地道:「姓郭的,你是來也不來?怎麼著,人高馬大,半戴鐵塔似的一條漢子,說起話來卻像吃了燈草灰,淨放這等的輕巧屁呀?」郭大發暴吼一聲,叫駡起來:「你這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氣的混帳王八蛋,你他娘的在眼前便要挺屍喂狗,卻還得意你他娘的哪一門子?你不用說風涼話,待我把你擺平弄直了,看你還狂不狂你他娘的羊上樹?」敖楚戈嗆咳著一笑:「這麼說來,你老兄不伸頭出來叫我白砸一下啦?」郭大發怒吼道:「怎麼樣?你當老於是呆鳥?就這麼個傻法自家伸出腦袋去叫你敲?」敖楚戈道:「所以說,滿飯好吃,滿話可就難說了,你既沒這個種,何苦充這個能,要這等好漢?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吃屎的狗——竄不上南牆,壓堰也就沒打譜占你這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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