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鐵血俠情傳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
第十一章 敖楚戈斜倚在這片凸突的沙面上,嘴裡咬著一根草梗,遠眺著這條婉蜒向東的乾涸河床,河床底下是起伏不平又卵石隱現的沙面,間或雜生著叢叢草樹,兩邊的斷層也參差不齊,呈現著深灰色,這裡,一定有很長久年月沒有被水滋潤過了,乾燥得近乎單調。 白羽坐在敖楚戈的腳邊,目光空洞又茫然地望著天,不知在想什麼,臉上卻宛似蒙著一層陰翳,雙眉也緊皺得如同訂了個結。 離著他們丈許遠,嚴宜森和林翔坐在一起,他們兩人也極少交談,偶而四日交投,卻像是遞著什麼信號—佯一閃而過。 自從坐在這河床底下等候,他們業已從清晨等到近午了,而他們本先的約定,就只等到午時為止,任何人逾時不至,則做為被俘論,那人的—份利益,將由他自行選定的託管者代為保管,三月之後,仍不見來,則充為公有,由大家平均分配。 東西是由林翔負責脫手,在苗疆,早有一位買主等候著了,那買主是當地一個蕃王,他表示可以用五萬兩黃金的代價購買這顆稀世之珍。 如果一切都沒有問題,林翔便將克日啟程回到苗疆,由他將蕃王的專使帶來——當然也帶得有黃金一—就在另一個隱密的地方,當著大家—手交錢,—手交貨,並且,當場便分髒拆夥,各奔前程。 時間是—點點的流逝,—分分的消失,眼看著,午時就要到了……」白羽突地打了個冷顫,轉過頭來,滿臉悽惶之色道:「楚戈……我看,他們恐怕是誰也出不來了……」敖楚戈收回目光,沉緩地道:「不一定,我們再等!」搖搖頭,白羽道:「如果他們四個人之中任何人已經突圍,目前也該抵達此地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希望渺茫……」敖楚戈冷靜地道:「也難說,白羽,你不能用我們或一般正常人的腳程來比照他們的快慢,如果他們突圍前後,有人受了傷,就要延緩好些時辰了……」恍然醒悟,白羽連連點頭道:「不錯,你說得不錯,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受了傷,一定在行動上便要遲緩多了——對了,楚戈,我們別在這裡幹耗著,到附近走走,說不定可以碰上他們,正好幫他們一把!」 敖楚戈領首道:「可以,我們去繞個圈子試試運氣看……」那邊,嚴宜森突然厲聲道:「你們要到哪裡去?」剛站起來的白羽不由一怔,一怔之後隨即冒火道:「我們要到四周看一看,如果他們有人突圍出來,說不定可以接著他們,若是他們有掛了彩的,正可以救他們回來——嚴兄,你再要開口說話,最好稍微把腔調放軟和點,別這麼大呼小叫令人覺得不舒服!」 嚴宜森嘿嘿一笑,昂起頭道:「我一向就是這種調!愛聽不愛聽隨你,莫不成我說話輕重尚得看你的好惡?你也未免太把自己看高了!」 白羽又是氣憤,又是意外,又是懊惱的僵窒了好半晌,方才猛一扭頭,向敖楚戈道:「走,楚戈,我們走。」 嚴宜森驀地大喝:「准也不能擅離此地一步!」 白羽的臉孔突然扭曲了一下,他的雙眼裡立即噴出了火焰般的紅光,憤怒從心底往上沖,雙手已握上了交叉插在腰間的短戟把柄上! 這時,敖楚戈已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警號在他意識中開始閃動,他深刻體會到,現下業已接近發生劇變的開頭了! 緩緩站直了身子,他用手按住了手背,搖搖頭,然後,他低沉地道:「嚴宜森,為什麼不准我們出去接應可能負傷回來的夥伴?」 冷銳地,嚴宜森道:「因為我們說好只在這裡等候,不須接應,『幻星』放在你們身上,我擔心你們意圖獨吞黑吃,逃之天天!」 白羽大吼一聲:「你放屁!」 嚴宜森卻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發怒,他以一種冷淡的腔調說:「好了,我們也不必再囉嗦了,東西現在就交出來。」 白羽強烈地道:「做夢——人不到齊,在沒有經過大家公推託管人之前,誰也不能私自接受此物,嚴宜森,你休想破壞約定!」 嘿嘿笑了,嚴宜森道:「約定,什麼約定?這完全是你們幾個人的陰謀詭計,早就設下的圈套,保管『幻星』的人不必經過大家推舉,我現在就是,眼下你們除了乖乖地交出來,沒有第二條路走!」 林翔也緩緩站起,他一面拍揮衣衫上的灰沙,—邊陰沉地道:「宜森已說得不錯,那保管『幻星』的人,不用經過公推了,就算要公推,我們兩個也不承認!」 白羽在一刹的震動之後,憤怒地大吼:「為什麼不承認?」林翔冷冰冰地道:「你們是六個人,包括姓敖的在內,而我們只有兩個人,六對二,推來選去,『幻星』仍然要握在你們手裡,我們不願乾瞪眼,就是這話。」『白羽尖厲地道:「林翔一一你的意思是我們會獨吞?」皮笑肉不動在裂裂嘴,林翔道:「有這麼點.顧慮。」 白羽情緒激動地叫:「林翔,想不到你竟會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你是在侮辱我們!」 林翔暴烈地道:「得了吧!你們心裡是在敲的什麼如意算盤,當我們兩個不知道?白羽,你把招子放亮,我們過江過海,豈會在你們手裡栽跟鬥?白羽幾乎氣炸了肺,他五官歪扯,青筋跳動,狂厲地吼叫:「林翔,你這滿口胡說,血口噴人的老殺才,你和嚴宜森一樣的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們純是利令智昏,叫這裡財富迷了心竅啦……」嚴宜森重重地道:「白羽,你話裡帶刺,句句不忘將我們橫加污蔑,看樣子,你是真想獨吃獨吞,見利不見義了?」擺擺手,敖楚戈阻止了白羽幾不可抑的激憤;他微微一笑道:「見利不見義,我看不是白羽,是你們二位,最叫人難過的是,你們二位既想來個黑吃獨吞,卻又把這不信不義的惡名扣到人家頭上,一面落得勢非得已的辯白,一面可以推卸責任,而最後,好處卻全是你們二位雨露分沾,這樣的打算,美是到了極點,問題是,只伯行不通呢?」林翔怒喝:「姓敖的,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敖楚戈淡淡地道:「二位心中有數——我們閒話少說,你們想怎麼樣,儘管把場面擺出來,文的武的,軟的硬的,都行,只要你們拿得出,我們便收得下!」 林翔咬牙咒駡:「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狂夫……」在片刻的僵窒之後,嚴宜森忽然哈哈大笑,他道:「好,好小子,果然又刁又滑,有你的—手;林兄,我看,我們也不必再耽擱時光了,姓敖的既然把話明擺出來,我們如果再裝佯,就未免顯得太小家氣啦!」 低促地,林翔道:「宜森兄,現在?」 點點頭;嚴宜森猙獰地道:「現在!他們業已看出端倪。聽以我們也用不著掩飾下去,遲不如早,無毒不丈夫,我們就狠上他一遭——通吃!」 白羽震動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敖楚戈早先警告他可能發生的這種變化,他根本便不以為然,他一點也不認為林翔和嚴宜森二人會有此等齷齪意圖,甚至,他當時還懷疑敖楚戈別居用心,是在分化挑撥他們。像這種棄義背信的事,乃是江湖上最大的忌諱,少有人敢輕易觸犯的,那只似—些淵遠而古舊的傳說罷了,隔著他們是太遠又太淡漠了,但,卻在刹那之間,居然就已活鮮鮮地發生在他眼前,臨到了他的頭上! 敖楚戈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世道經多見廣了,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都有發生的可能,而他明白。天底下最不可測的就是人心;經驗是由血淚組合的,是—種痛苦的積疊,敖楚戈曾背負了許多這樣的痛苦,也就非常尖銳又深刻地體察得出某些細微的征狀與形跡,所以。他在很早以前,業已嗅出了整個事件裡掩隱著的危機和憂慮,打開始,他就覺得此中的徵兆不佳,到眼下,可不正是如此! 喃喃地,白羽道:「天殺雷劈的畜生……居然這麼歹毒,這麼陰狠;這麼無羞無恥……」嚴宜森面不改色地道:「很意外,是麼?嘿嘿,姓白的,要論起江湖上的門道來,你還太生嫩了,遍地的黃白財寶、乃是要留給背得起、背得穩的角色享用,似你這類半調子貨,只有一邊風凍著了!」敖楚戈一笑道:「嚴兄,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二位心裡打要的主意,我可是早就一明二白了,不敢說瞭若指掌吧,至少也是洞若觀火;江湖上的門道不錯是詭譎陰詐,千變萬化,但你記注,守得了一個誠字、一個義字、一個信字,則任是如何玄慮的法門,也終歸要露底顯形,邪不勝正的;人麼,還是保持三分純真天性較佳,似你們二位這種卑鄙下流,惡毒刁滑的手段,沒啥自嗚得意之處,拆穿了,只不過留個『臭名恥譽』而已,這算不得高明。」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