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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阮莫歎笑道:

  「大師伯,小侄是擔心萬一侍候大師伯的人有傷亡……」

  夏楚松叱道:

  「幾個山寇也想傷得我孤雁山莊的人?小子,放心吧,他們沒一個是孬種,別以為他們一身殘廢!」

  這話倒是不差,阮莫歎十分清楚,單就侍候伯母的兩個啞巴少女,只怕也比袁小七三人還高招!

  現在,夏楚松的意思已很明白,過黑龍口這一關是要明敞著大搖大擺走過去了!

  一行二十一人,仍然是按時造飯,夜來帳篷安歇,夏楚松還是洗他的澡,一切與在孤雁山莊的生活毫無改變!

  第二天辰時登程,午時未到,只見路邊有個草棚,一個大漢提茶壺舉著茶杯迎出草棚外面,阮莫歎立刻拍馬上前,哈哈笑道:

  「朋友,可識得我阮莫歎?」

  大漢舉頭,雙目一緊,道:

  「是你?」

  阮莫歎「嘿」的一笑道:

  「不錯,省省你這碗茶,快替阮大爺傳個話,就說阮莫歎第二次保鏢路過貴寶地,姓丁的如果還想同我玩一次,我就在這兒等他了!」

  大漢往阮莫歎身後面看了幾眼,見這些人只有石逵、袁小七、甘小猴三人見過,餘下的個個穿著華麗,舉止高雅,一個手持大板斧的獨臂,轎上坐著兩個殘廢,其餘也全是殘廢,心中想笑,不由點點頭,道:

  「姓阮的,今天你不會再有上兩回那種幸運了!」

  阮莫歎嘴角一牽,道:

  「那是我的事,快傳話吧,我說兒!」

  從腰裡取出個牛角,大漢頂著大毛嘴巴,「嗚嘟嗚嘟」連連吹了起來,聲隨風飄,直入雲霄……

  就在大漢的號音倒吹一半,突然一點銀芒激閃而至,大漢哪會想到有人暗算,「呼哧」一聲喉管「咯」的脆響,便自倒在地上盡翻白眼,有一根兩寸長的銀針已穿在他的頸子上,有個啞巴少女已撲過去,從大漢頸上拔出銀針,一陣擦拭,小心的又送回「千手觀音」丁玲玲手中……

  臉色寒寒的,丁玲玲道:

  「他已傳過信號,留他何用?」

  坐在兜轎上的「閻王舅」夏松楚仰面看看天色,沉聲道:

  「該是燒飯的時候了,就在這個草棚裡歇著吧!」

  便在他的話聲剛落,四個啞巴已將夏松楚與丁玲玲小心侍候著抬進了草棚裡,那面,米氏夫妻二人立刻下馬支鍋做飯,這時候也是夏松楚要洗澡時刻,澡堂大師聖手王覺也立刻燒水準備為夏松楚泡澡了!

  守在大棚外的,有獨臂漢熊大開,兩個少女,「獨腳神醫」水悠悠!

  阮莫歎見聾啞八名大漢在張羅著找柴支鍋提水,便率領石逵、袁小七、甘小猴,四個人站在山道上就等黑龍口裡面的人物出現了!

  坐在大草棚裡面的人,神色輕鬆自在,守在草棚外面的人更是笑口常開,像是都在想著一項可喜的事情,都在等著一件令人愉快的什麼事情來臨,光景是就差沒有調侃一番,一副好不自在的遊山玩水模樣……

  抬頭望望天,阮莫歎喃喃的道:

  「時辰該快到了……」

  石逵毫無表情的道:

  「是的,他們該來了!」

  心事有些沉重的望望大草棚,已見拉起一道布簾,敢情大師伯又開始洗澡了……

  甘小猴低聲問阮莫歎,道:

  「大哥,你大師伯非洗澡不可?」

  點點頭,阮莫歎道:

  「二十年如一日,天天要洗,不洗就全身不自在!」

  袁小七笑道:

  「這要是姓丁的殺過來,大師伯還能自在的坐在澡盆子裡喘大氣?我的媽呀,這成什麼話?」

  笑了笑,阮莫歎道:

  「當年道上呼風喚雨的龍頭老大,落得全身殘缺,精神幾乎崩潰,他的那種心情,又有誰能理解得了?」

  石逵暗然的道:

  「如果換了是我,就不知怎麼才能活下去了!」

  阮莫歎道:

  「能在道上呼風喚雨,自然有其異于常人的能耐,大師伯說得不錯,人活著一口氣,死了一堆灰,但有一口氣在,絕不放棄復仇機會!」

  袁小七道:

  「如今草奔已無道義,江湖紀律廢弛,連大哥剛剛熱心撮合的一對新人,竟還翻臉無情的倒打一耙,這他媽的還能談得上道義?操!」

  阮莫歎道:

  「我理解,必是李三受了花小紅的蠱惑,如果想娶她姐姐,必得接受他的條件,你們想想,李三能不答應?」

  一拍手,甘小猴笑道:

  「對!保准就是這樣!」

  這時,袁小七有些緊張的道:

  「說老實話,我覺得有些不自在,這幾年跟大哥闖過不少仗陣,大小場面也見得不少,全沒叫我擔心過,奇怪,今天怎麼就覺得有些惶惶起來了?」

  甘小猴冒出一句話,道:

  「那是小七哥責任心重,你見大師伯他們那樣輕鬆,自己頓感壓力加重……」

  石逵點頭道:

  「我就有這種想法,若是姓丁的率領大隊沖出來,我們四個人還真難以全部堵截!」

  阮莫歎道:

  「不錯,眼前是黑龍口,又知道『鐵頭』李三同花妙峰二人領了人馬在此,便等於是娘子山與黑龍口扭結一起,他娘的,早知道這種結果,當初我就不該多事的把他們撮合在一起,操,我是猴舐蒜罎子,越舐越不是滋味!」

  突然,甘小猴手指向高嶺處,叫道:

  「看,他們來了!」

  阮莫歎舉頭望過去笑道:

  「從嶺上沖過來,大概還得一陣子跑!」邊回頭高聲對草棚裡叫道:「大師伯,你老洗好澡就吃飯歇著,有大開叔同侄兒等足以應付了!」

  草棚一邊,兩個啞巴少女分站在「千手觀音」丁玲玲兩邊,她們面目冷漠,嘴巴緊閉,不言不笑!

  那面,米氏夫妻已把什錦百菜香面盛上碗,由幾個啞巴大漢先端進草棚侍候夏氏夫妻二人先吃!

  夏楚松已穿好衣衫坐在兜轎內,八個大漢並肩站在草棚外,有個少女指著地上死去的漢子屍體,「咿咿呀呀」指給身邊大漢!

  只見大漢奮起一腳,把地上的屍體踢出五丈外!

  這時候,王覺已把澡盆洗過,小心的馱在馬背上,便立刻與「獨腳神醫」二人也吃起來!

  這四個人先吃過面,然後才是兩個少女與八個聾啞大漢與熊大開幾人吃,草棚裡,夏楚松已沉聲道:

  「幾個蟊賊看你們緊張的樣子,未來焉能成什麼氣候?」

  「千手觀音」丁玲玲道:

  「老頭子,你錯怪孩子了,他這是對我二老孝敬,怕那些不長眼睛的東西攪和了我們的清靜!」

  「閻王舅」夏松楚道:

  「我知道孩子孝順,這些年來不全靠他在外頭張羅?不過眼前只是幾個難成精的小丑,用得了這麼全付精神的等著拼命?」邊低吼道:「老米呢,把面著人給他們送過去,別餓著肚皮叫我心痛!」

  立刻,有四個大漢手各捧一大碗什錦百菜香面端到阮莫歎四人面前!

  阮莫歎與石逵等接過面,甘小猴已笑道:

  「幾曾吃過這麼好吃的麵食,這些天在『孤雁山莊』可長了不少吃的見識!」

  扒著面,阮莫歎道:

  「大師伯等俱是一身殘疾,不良於行,如果再不能好好享受些吃喝,我這做晚輩的豈不愧煞?」

  袁小七道:

  「真虧得大哥一片孝心,換了他人,這麼大家口人就算一日三餐粗茶淡飯也難供……」

  於是——

  從高處往下撲過來的一行近百名大漢,迤邐著直往這裡撲過來,順著山坳子外一條夾隱在濃密深處的小徑,已隱隱傳來了噥重的喘息聲,林叢是濃郁的,枝椏葉子更是嚴密的,陽光從枝葉的隙縫中射過來,就像一條條生煙冒光的銀帶子,而這些銀帶子便隨著下面人影的閃晃忽明忽暗,空氣中帶著室息的沉鬱意味,宛似有點兒血腥,有點兒泥土氣,更有點兒陰森森的顫慄………

  腳步聲來得十分急促………

  阮莫歎四人往嘴巴裡直吃面………

  腳步聲已與呼嚕嚕的吸面聲音結合在一起了,因為迎面奔過來的大漢,已哈哈狂笑起來……

  阮莫歎小心的把個空碗遞給身後的啞巴大漢,他也拍著剛吃飽的肚皮笑起來了………

  於是,四個啞巴大漢拿著細瓷白淨的大碗,頭也不回便往大草棚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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